“那你可以遣散他们，单独聊聊也许我会说出你想要的消息呢，而且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安全，这可是战场，谁死在这里都不奇怪的。你就不怕你正问情报的时候，他们给你来一刀？”
听到了掺杂着一点鼻音的少女的浅笑，她的声音像从前那样年轻。
“哼哼，虽然是有些老套的台词了，但还是得说一声，不要耍什么花招比较好。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你不觉得很有安全感吗？你真的要和我单独聊聊？我可是本着问完放人有缘再见的省事方针在这里问你的，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啦。你早点说完，我早点放你走，我们两边都省事。反正你这样的重要人物有点我们处理不了的保命手段也未尝不可，跑了也无所谓的，你说点能让我回去勉强交点差的话就行，到时候我就说问到一半你的某个术式转好了没拦住。我放跑了你回去大不了挨一顿骂，你要是硬跑没跑成的话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愧是打仗时候没影打完跳出来耀武扬威的家伙，没这些人站在你身后的话，你不配也不敢站在我面前，你还是张开腿在床上工作比较好，如果有人要的话。”
短暂的沉默让山洞安静了不少，能听出来目标正在试图通过人身攻击激怒这些人让自己不受折磨速死，但是如果那个声音真的是她的话，这种话不可能有作用的。
毫无征兆的天旋地转之后，1发现自己被两个人反剪了双手，跪坐在地上，她正面对着小队的护送目标，距离大概是九步左右。令人怀念的声音从身后清晰的响起：
“如果你和我这么说话的底气就是这位的话，那我只能让你失望了。莉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都拆了，省得他以为我们不知道，还觉得拖延时间就能走得了。”
没有听到什么人回应，1看见护送目标的表情扭曲了，比自己被抓出来的时候还要差，并且现出了害怕的样子。
尝试脱离身体的努力再度失败，看来今天自己确实要完了。在那么多世界里不人不鬼的活着，看样子自己还没有活够，只是无法离开的现在，自己再怎么说，也要再看一眼那个声音的主人。
她的容貌完全没有变化，与其说是驻颜有术，不如说她已经停止了生长。那双蓝紫的眼睛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忧伤，微卷的灰发披散至肩膀，看起来乱糟糟的，似乎刚从兜帽里放出来没多久，还残留着被捂出来的、带着汗水的不正常的光泽。
“莫丽娅，是你吗？”
被这声音吸引，少女的视线看向了自己，视线流露出了某种名为惊诧的情绪，毕竟自己现在所用的身体也是在生长着的，灰发蓝紫眼睛的，以对方的角度看过来，自己像是数年后步入中年的自己。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少女移开了视线看向目标：“现在可以好好说了吧，我不喜欢动刑之后再让人说话。因为换我被抓的话，你好好求我我还可以考虑说。你要是敢打我，敢吓唬我，本来想说我也不会说的。你被保护你的小队保护得很好，到现在也没有受伤，我们也不过是象征性地下了你的武器而已，最多刚刚去拆了你逃跑用的小玩意。到现在你的魔力我们也没给你封，你可以说一部分情报，我听到能交差的部分就放你走。”
没有理睬自己后续的话，少女回头看向跟着她的人们：“你们进洞里面去吧，别挡了他从洞口走的路，我来处理，出事了你们记得回去举报我。”
除了一个人依旧留在少女身后之外，剩下的人们都从身边走过，进入了洞的深处，就是自己刚才躲的地方。
现在，外面只剩下了六个人，两个人押着1把她固定在原位置，一个空着手似乎没什么事做的黑衣人，还有灰发的少女与护送目标。
“该走的都走了，我再问一遍，伊思臣罗公爵现在在谁那里养伤？会战之后在几点走的哪条路？你是他的副官，你一定知道。”
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他是想说服对方，还是在为自己打气：
“你们找到他也没有用，国家的兴衰是不会被几个人的生死决定的，你们想要阻止历史的车轮和人民的觉醒，完全是痴心妄想！”
“历史肯定是会前进的，但你今天就要成为牺牲品了，好在你还有机会改变一下这个局面，我希望你抓住机会。”
少女的口吻依旧很平静。
“闭嘴！你让开，你不让开我就死这儿，谁都别想好！”
带着讽刺的冷哼与笑意混杂在一起，少女的声调略微压低：
“你如果真乐意死在这的话，为什么还在害怕呢？矮子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窝囊。前圣女也好，前裁判所所长也好，他们死的时候可都非常勇敢和安详呢，他们可比你更相信历史的前进。虽然最终决定历史的自然是人民，少数英雄人物起的作用是有限的。不过，广大的人民群众里能出得了几个英雄呢？杀快点就是了。我们连他们都能杀，”
能察觉到言语被轻快的笑意所扭曲，一副想起高兴的事情一样：
“也可以带你一个的。”
男人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糟糕，他看起来似乎挨了一闷棍的样子。
“艾克塞……”
“艾克塞二等兵，他实际上不止二等兵，手里有一个警卫排。5号的凌晨，他们没有随军突围，而是接应公爵混进了难民，哪条路我不知道。”
“真的？他们是4号半夜两点钟走的？”
“不，是5号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
“艾克塞下士在5号凌晨带着伊思臣罗公爵随军突围？”
“不，是艾克塞二等兵……”
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意图，男人不再说话，接着他察觉到了少女靠近的脚步，准备做出应对的时候，他的手上多出了武器，是他自己的。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放轻松，你可以走了。死战到底换得目标脱身，对你那边也算是不错的消息了。你这样毫发无伤地回去，会不会被猜疑啊？要不要挂点彩再走？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尽管说，需要留的痕迹什么的，当然你自己能处理更好。”
男人没有很快说话，只是麻木地拿着武器，一副弄丢了什么的样子。
意料之外，耳边极近的地方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辛苦了，你已经不用再硬撑了。”
短暂的恍惚之后，周围的空气格外清新，观察四周，已经远离了山洞，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仔细确认之后，发现也没什么走兽和魔物。
拄着剑，男人一言不发地瘫坐在地，像雕像一样，几乎哭出声的时候，忽然听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在嘀嘀响。
在不到1秒的反应时间过去之后，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雪白。
少女轻盈地落下足跟，让方才踮起的脚尖恢复正常，男人的身高对她来说有点麻烦，想要自然的附耳说话的话，踮起脚尖是必须的，还得用一点踏空而行。从刚刚被传送走的男人身边转过身，看起来只有十七岁的少女感受着大地的震颤和哭号，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看来帝国辜负了我的善意。”
望着少女深表遗憾的面容，刻骨铭心的恐惧攀上了1的心底，她曾偶然见过这个怪物，却没想过今日会与它重逢。
因为少女的眼睛，明明在洒脱地大笑。
“从他们引爆的时间来看，莉兹你的干扰很成功。他们还以为这个男人已经归降要被我带走呢。毕竟以他们听到的对话来判断，现在达成共识的我们正在山洞里休息。不过，十六公里外我都感觉空气闷热了，为了杀我他们还真是够费心。这下，魔族也动手了呢。”
“这个人怎么处理？您似乎和她认识？”
如果可以的话，1很希望自己能够有勇气去用这具身体抓住面前的家伙，问它一些事情。
“你谁啊？我莫丽娅呢？莫丽娅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你是不是莫伊拉？你把她还给我？！！！”
但是现在，首先就有两个人依旧在反剪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移动。另外，就算自己现在是自由的，1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靠近面前的家伙。
她并不是害怕靠近怪物，只是害怕靠近不愿接受的现实。
面对被迫跪坐在地的自己，已经转身的少女背着手笑盈盈地靠近，那是很亲切友好让人安心的笑容，但见过莫丽娅摆出营业微笑的1并不安心，她知道这不过是营业微笑而已。
“我的朋友在问我怎么处理你，你觉得怎么办好呢？”
“莫丽娅，我是1，拿到了身体的1，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丢下我？我没有认错吧，还是说，你是那个杀了市长的人，或者莫伊拉？”
1期待着对方视线里能有些东西，比如审慎，比如忧伤，比如躲闪，比如感叹，比如悲凉，比如惊喜，比如她从未称赞过并常常觉得不可理喻的慈悲与执拗，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可能让她看到希望，但面前的少女没有满足她的期待。可怕的是，少女的眼中没有陌生，对方是认得自己的。
1开始后悔与这双眼睛对视，如果可以重来，她更希望自己死在保护目标的战斗里，或者在还没被控制之前自杀。死后成了鬼之后，她已经多活了很长时间，某种意义上讲，她也不算没活够。但她现在还是很后悔。
但是后悔也晚了，她终究看见了这双愉悦和淡漠并存的眼睛。
“不是的，”少女笑靥如花：
“我就是莫丽娅·维洛切，一直都是，那就是我的名字。”
她顿了一顿：
“永远都是哦。”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