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什么人？”
因为对方没有多么用心隐匿自己的踪迹，给泡书人放哨的那人很快看见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女孩子，离他有五步远。黑斗篷套着黑风衣，没有携带武器。风衣没有系扣，敞着前襟，露出里面衬着看上去很柔软细致的白吊带，和下身越过膝盖看上去有些僵硬的皮革色裙子，脚上踩着色泽暗淡颇有磨损的黑靴。
外来的冒险者？
听了自己的话，对方立刻停下了脚步，奇异的蓝紫眼睛骤然抬起看向自己，身子往后一缩，双手跟着退到胸口，似乎被自己吓了一跳。
警告效果有些太好了，以至于放哨的这位放弃了挥一挥手里剑的打算。
“啊，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好奇，那个，那边，是在忙什么？”
“哪边？”
顺着少女柔嫩纤细的手指，放哨的人转头望向他身后的方向，那边正是他正在“卸货”的同僚。和正统的书本销毁方式不同，把纸质书扔海里只能算是一种泄愤和示威远大于实际销毁效果的做法。
知道女孩在指什么之后，这人很快重新看向这个仍似乎有些害怕的女孩子，发现她虽然看起来很害怕，但还是很好奇，看得出她对那边发生的事情兴趣很大，大到了她可以越过害怕一定要凑过来问问的程度。
“如你所见，那边在把船上的书搬下来丢进海里。你是问这个？”
“嗯。”
灰发的少女点着头向自己靠近了几步，不，与其说是向自己靠近不如说是向扔书的地方靠近，回答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睛并没有瞧过来，还是盯着那边扔书的地方，两手跟小松鼠一样拢在胸前，就这样走进了自己的剑围。
这么旁若无人以后肯定会出问题的。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男人轻轻挥剑，倒不是真想砍死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位最好有一点在危险地区活跃的常识。他没打算用多快的动作，并且也没有多么努力去掩饰自己武器的动向，本以为女孩子会被吓得跑开，没想到这姑娘似乎还是没看见自己已经快抬到她脖子的剑刃。
放下剑，男人踢向了女孩子的小腿，因为没用什么力气的缘故，“踢击”被对方的小腿停了下来，同时男子转了下已经抬起的剑，用剑面拍了一下女孩的腰间：
“喂喂，看哪呢？”
女孩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她先循声仰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往下看自己被碰到的地方，小脸刷得一白。拢在胸前的两手猛地抬起，似乎是打算举过头顶的，但只到了鬓角左右的位置，而且动作很不标准，两手稍微往中间靠靠就会让人想起做鬼脸假装头顶有小翅膀逗小孩的动作。
“噫！对不起！不要砍我！”
“你这样的上战场早死了，别人拿着剑呢看都不看一眼就往里走。我让你往里走了吗？站这别动。”
看着要哭出来的女孩子小鸡啄米似得点头，依旧抓着剑的男人回头招呼同伴，简单报告了他现在的遭遇。
里面扔书的事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不过没多久确实有人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扔下一句随便就又回去了。
完全没想过自己可能有决定权的放哨人完全是懵的，兄弟们这么随便的吗？
安全起见还是把她撵走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
准备稳一波的他却被女孩子仰望过来的视线捉住了，女孩似乎很期待他的答复。那并不是什么纯洁无暇的天真视线，也与欲拒还迎的撩拨无关，更不是什么蔑视和冷漠，而是一种迫切得让人无法拒绝的需要和祈求，混杂着对他的期待。
反正也是今天就要公开的事情，早几个小时也无所谓吧。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事了，再说里面头儿都说随便了，自己在这为难一个女孩子干嘛？
“行了，去吧，在里面别乱跑，看完赶紧走。”
“真的？”她看上去很高兴，脸上绽出松了口气的笑容。
“快去快去，别碍事。”
灰发的女孩子几乎抬腿跑开，但她没动又站住了。正打算驱赶的时候，她忽然凑了过来，乱糟糟的灰发跟着一颤悠。
她仰起头，很短促地说：“谢谢。”
没等他再有什么反应，女孩子似乎终于远离了他，顺着铺着的木板上了船。跟乡巴佬一样左看看右看看，接着迈着轻盈的步子奔着那些正在被扔的书去了。
好累，但比起交药剂隐身潜入然后被可能的危险分子打出来再被抓，莫丽娅更乐意凹个让人提不起劲、不忍下手的无害人设再进去。因为美杜莎先生把自己扔在这，主要就是冲扔书这件事来的，所以莫丽娅也知道这些人的情报。他们不算什么危险的极端分子，也没有多强的纪律性，所以可以考虑名正言顺地从眼皮子底下走进去。再说了，就算被撵走了我再隐身回来就是了，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不过呢，其实也没多累。不如说，她本身倒也不怎么讨厌这个过程，甚至有那么一点点享受。毕竟她从前在克里特的图书馆泡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没有经历饥荒的话，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在跟1聊天的时候得到了不少线索，毕竟1就度过着几乎没有被饥荒影响的健全人生，起码在死前，她都还是个颇为正常甚至带点傻里傻气的暴发户千金。即便因为穿行诸多世界旅行的磨损，这份傻里傻气反倒成为了1隐藏锋锐的面具，但至少她曾经获得过自己曾经想要获得的人生。
其实，她方才做的事情也有模仿的成分在里面。换句话说，她并不讨厌扮演自己本就在幻想中想要拥有的人生和性格，即使她自己也知道那只会是短暂的消遣，她终究要回到现实。因此，她身上也没有某些绿茶扮完温柔体贴之后变脸开骂、明明自己凑上去事后却嫌别人恶心的桥段。
如果没有性命之忧的话，谁不想当个傻白甜混日子呢？生在好家庭，嫁个好丈夫，睡觉睡到自然醒，干完家务就开始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晚上宠宠一天不见的老公，明天又是人上人的一天。
不过，我们没有条件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