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的士兵一头雾水,他知道见到这个牌子需要放行,但不理解这个牌子为什么会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身上。一人拦下少女,另一人进去汇报,过不久得了上级的首肯,确实要放行,这下责任撇干净了。
“难得提前动刀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我擅自跑过来,怕不是看不见他受刑了。”灰发的少女看来不很高兴,寒暄之后的话并不客气。但猫头鹰并没有办法,他是这里少见可以和这个少女说上话的人,他也要为亚述帝国向这个女孩说话,这也就成了他的工作。
“不过是仗着老子作威作福的蠢货而已,他死不值得您这样的强者亲自过来一趟,另外也没按照约定的日期进行处理,就想着不要打扰您。”
“可我当初明明特意拜托您说他死刑的时候叫我来看了,您还是没有叫我,是我自己看见他要死了,才来的。”
“抱歉。那您要再看看他吗?他现在还在监里。”
“……”
莫丽娅其实没那么想见一个要被自己弄死的人,尽管她只是推进了亚述帝国军队内部严格军法的落实,但某种意义上讲,自己不来这个人确实不会死,要死的是那一队接受自己投降、不想被抢走军功的四个四阶灵使。
坏人不除,就会祸害好人。但莫丽娅对自己判断别人好坏的情况并不自信,所以甚少干预这种事情。私刑犯罪者再怎么有苦衷也是私刑犯罪者,如果这些人可以杀人不偿命,那么他们就会成为逍遥法外的杀人犯,因为只要他们先让大家相信他们杀的人该杀,他们就可以免罪。这太可怕了,杀人还要诛心,受害者人死了还要遗臭万年被所有人相信他死有余辜。莫丽娅还记得自己看故事书时问老爹的话。
“为什么警察在故事里永远没有用呢?”
“因为警察有用故事就写不下去了。最牛的警察会在故事开始前就把没干成坏事的反派抓走,这个叫未遂,差一点的警察会把刚干成坏事的反派抓走,这个叫既遂。再往后要被抓的就是未遂的主角和既遂的主角。”
“可是帕克那么可怜,为什么还要被抓?明明是利斯特老爷不对。”
“因为帕克杀了利斯特老爷,我也觉得利斯特老爷该死,我也觉得帕克这么多年一直不放弃一点点努力终于报仇很了不起,我敬他是条汉子,但我会报警把他送进监狱。”
“可是这不公平!老爷犯法没人管,帕克杀了老爷就要偿命,这不公平!”
“那帕克明天就来咱家里玩,你要和他玩吗?”
“不要。呃……”
莫丽娅并没有想当警察,她只是偶然觉得这个人该死,又有军法可用,就催亚述人用了。
牢里的年轻人看上去和之前大不一样,这先被关后等死的十天对他摧残不小,审判前他还很神气,甚至觉得没几天就可以回家了,但中间上了军事法庭没有得到减刑反而得到斩立决之后,他的状态迅速坏了起来。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并不会真的杀在法庭上,但审判结束七天内这个人必死。
即便如此,莫丽娅也确实能认出这人是那个家伙,面容长相虽有变化但还是同一个人,体内的灵力波动也没有明显变化,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的命运之线依旧和其他人一样独一无二,没有调包。
这个东西其实不需要近身确认,但她确实还是过来了,猫头鹰也跟了过来。他们两人还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其实也可以考虑说几句,但莫丽娅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让人死个明白其实是个只有死者问了才能去达成的要求,并且除了计谋这类技术层面需要敌对方来解说之外,其他的死因其实大部分要死的人都是知道的。至于不知道的那部分,告诉了他们也听不懂。
莫丽娅走近了铁窗,敲响了那东西,于是里面的少爷看了过来,认清来人之后从烂得像是猪窝的床上坐了起来,下了床,靠近了过来。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床铺的烂不只是说不整洁,而是说它确实受到过一些撕咬或者摔打之类的破坏,因外因快速地变得破烂。
“上午好。”
他看起来还算平静,可能是已经过了歇斯底里的阶段。
“上午好。”莫丽娅和他打了招呼,发现对方还在等她说话,没有自己说话的意愿。
以自己的立场,不管过来讲什么都属于于事无补的状态,临终关怀这种事情谁都可以来做,唯独自己不行,毕竟自己就是让对方临终的那个人,他本来也可以有光辉璀璨的未来的,但很快就要没有了。自己可以过来说什么呢?任何说教或者安慰都只会被认知为居高临下的小人得志,直接攻击他则完全不是自己的意愿。
既然如此,确实无话可说。直到现在,莫丽娅才知道自己过来看一下其实并不是为了确认这个人有没有调包,毕竟那件事不来也能做;她也不是为了来这里教化或者关心这人,如果抱定这个心志的话,自己肯定会早早准备一套对方更容易接受的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完全无话可说;甚至自己过来也不是为了过小人得志的瘾,如果是为这个的话,看到这人这么惨,自己应该高兴才是。但自己却并不高兴,甚至因为这人要死了感到有些压抑和不快。
“打扰了。”
微微低头致意,莫丽娅转身离开。
自己来这并不是为了对方,也不是为了什么公理和正义,只是单纯好奇一个这个理由要死的人会是什么反应而已,简单说,来看戏的。
背后的铁窗被晃响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吧!”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很凄惨,很真诚,很值得同情。
莫丽娅停住脚步,回过头,但没有靠近:
“我没记恨你,要杀我的人多了,如果你只是单纯想杀我,我早就原谅你了。都一周多了,谁能记得那么清?”
“我不会再乱抢功乱说话了,谁都只能活一次,我不会再害人了,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莫丽娅转过身:
“如果一个人被冤枉抢了邻居家小孩的糖,还百口莫辩,最后被送去见官,可笑还是可怕?”
“可笑,官根本不会管这种小事。”
“那这个人如果被冤枉说他杀人了呢?可笑还是可怕?”
“可怕。这个人会死。”
“好在官爷明察秋毫,查清楚了这个人是被冤枉的,放他回家了。回家这个人想找抓他见官的人算账,人家说,反正你又没死,差不多得了。”
“……”
青年不再说话,于是莫丽娅这次真的走了出去,欲言又止的猫头鹰沉默地跟了出去,事情已经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