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帝国之影
然大厦将倾
每一个内卫都是一个国度，他们将践行乌萨斯最深远的意志——无论那是否正确，他们都将为文明的存续而战。
在帝国兴盛之时，与贵族，军队，人民集结于双头鹰红旗下。为荣耀，为强盛。
在帝国倾颓之时，履行指责，诛杀一切危害国家的罪人。
他们盘剥北原邪魔，将异种隔绝于文明之外；亦手刃王公贵族，令荣光不蒙上叛乱的尘埃。
每一位内卫都是一个国度，他们脚下的大地皆是乌萨斯的伟大国土。
————————————————
漆黑的祭坛上燃着不安的火焰，火光每闪烁一次，都令冻土上的积雪被浸黑一分。
百年已过，老一辈的内卫人数已经因帝国百年来的利用，所剩无几。邪魔的碎片已在狩猎后重新获得，新生的内卫又将为乌萨斯卖命，成为皇帝的利刃。
023号与同僚们被团团围在祭坛周边，等待着仪式开始。
十几位经历百年历史，生命即将走向湮灭的内卫，紧密地环绕祭坛站立着，宛如真正的利刃一般，一动不动，可谁都知道他们一直在进行着艰难的呼吸。长长的呼吸管从他们无言的面具下——延伸至身后的装置，脑后的复杂管道更是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猩红的利刃垂挂在腰间，微微刺入白雪，想要把刀刃上的无数亡灵，统统输送向大地。
“嘶……呼……”
空气中回响着老内卫渐渐衰竭的呼吸声，面具上八只蜘蛛般赤红色的瞳孔，紧紧注视着即将成为帝国利刃的新生内卫。
“023号，开始进行仪式。”
最有资历的内卫站在祭坛旁，呼唤023号上前。
他没有感到一丝恐惧，长期的国家机构洗脑和爱国热忱，已经令他不惜成为非人的模样，也要保卫自己最爱的祖国——乌萨斯。
内卫是全军最不可能背叛祖国的。为了维系国家生存，保卫乌萨斯至高无上的利益，他们甚至不惜于昔日并肩作战过的乌萨斯全军开战。
023号没有犹豫，看了眼祭坛旁内卫的可怖呼吸管，一步步走上祭坛。
祭坛上摆放着一副面具。
面具脸部伸出的导管，一直通向另一旁摆放的单兵用呼吸装置。而面具里面所盛放的，是几个月前狩猎取得的北部邪魔碎片：漆黑如胶泥般覆盖住整个面具的内部，粘稠，神秘。像是在魔鬼想用亡灵的早餐时，被厚厚地涂抹在上面。
邪魔的碎片正在等待，胆敢使用它的力量的人类。
023号站起身，走向祭坛，小心谨慎地带上了面具。
如同窒息般的恐惧立刻包裹住他的面孔，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鼻腔，嘴巴，甚至耳朵，都渐渐被面具中的黑泥灌满。
耳朵被隆隆的轰鸣充斥着，那声音是北部邪魔的嘶吼，是历史上无数死在利刃刀下的人的尖嚎，是皇帝那冷酷无情的敕令。
023号无法呼吸，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哪怕是最简单的支吾。
“023号的装置启动，现在开始呼吸。”老内卫命令道。
“嘶……呼……”
从乌萨斯建国至今，数代内卫的呼吸声，在这个年轻人面具下再次响起。
“再呼吸一次，使邪魔碎片与人体达到最高同步率。”老内卫接着说。
“嘶……呼……”
023号感觉脑内的轰鸣渐渐小了下去，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声。
这特有的“嘶呼”呼吸声，标志着他从此成为内卫的一员，成为乌萨斯最恐怖军事团体的一部分。
“同步成功，023号，新生内卫已编入军队，代号：国度023。”
023号感觉他的身体充满了力量，黑泥从他面部的每一处空隙渗入身体，与他融为一体。
践行乌萨斯意志的渴望，嗜血杀戮的欲望，人理与邪魔思想同时占据了他的躯体。
接下来是着装仪式。
023慢慢整理好面具上的呼吸管和背后的装置背带，然后穿上内卫的军服。在确认胸侧的编号牌无误后，仔细地佩戴好军衔，背上了便携式军用挎包。
“嘶……呼……”
023站立在雪地上。
从此，他双足站立之地，便是乌萨斯的伟大国土。
沉默而又即将凋零的老内卫们，用蜘蛛眼般的面具透光孔注视着他——像是在无声地灌输什么，唯有非人之物才可拥有的经验。
————————————————
三年后……
卡斯罗里特群山脚下，洛菲德斯基庄园。
入夜后的森林被恐怖与不安填满，唯有几根稍高一点的松树能幸免于难。
“023号，开始吧。”
丛林中，两条漆黑的人影，被因剧烈抖动的飞雪而拉得修长。
023笨拙地活动了一下脊椎，面具两腮处的呼吸管微微弯曲。
他随身的布袋里，装满了庄园守卫的口鼻。
身后的山坡上，有许多不知名的无脸尸体。
“毁脸巫怪……我们还有什么别称来着？”
023看向身边的同伴内卫。
同伴的面具一动不动，低沉着声音说：“'来着'？别用那种不符合内卫气质的词语说话。”
呢，吗，呀，吧，嘛，哦，来着……所有会表现出内卫懦弱的叹词和语气词，都理应被禁止。
而023号是全体内卫中唯一一个过度使用此类词语的人——说话的习惯就像是稍严肃一点的士兵，而非真正无感情的内卫。
一名合格而严肃的内卫，应当用最冷酷无情的语言，宣判将死者的罪行。
“哦，好呢。”023故技重施道，“155号真是严格呀。”
“啧。”同伴155号别过头去，“要不是看你执行任务足够无情，我理应向皇帝报告你的渎职。”
庄园的灯火被伯爵点亮了，手电筒的光亮怎么也照不到两个内卫身处的丛林。
————————————————
“哪来的粮食。”
没多久，023号就一手掐住伯爵的咽喉，皮质手套死死陷入伯爵厚厚的皮肤。
“咳……皇帝给的……咳。”
肥胖的伯爵在空中无力地踢蹬着小腿，手刚抓住023号的黑色军大衣，便立刻被023掰断。
“啊啊啊啊啊！”
023号把伯爵的脸扣向炉子，客厅随即传来皮毛被烧焦的声音。
惨叫声不绝于耳。
“嘶……去检查账单。”
155号随即拉过伯爵的书柜，暴力地扯下了柜门，找到了账单。
【1月13日，炎国内务部，两吨小麦马铃薯。】
155如实念出账单的内容。
“你跟炎国内务部有交集？”023把利刃抽了出来，原本温暖的火炉立刻被熄灭了，“你明明是乌萨斯贵族！”
“我错了！我为皇帝效过力！乌萨斯应当记得我的功劳……”
一只耳朵被迅速割下，咕噜噜地滚下铺上毛毯的地板，随后被023丢入火炉中。
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1月16日，感染者纠察属，一吨黄金。】
“这不重要，接着念。”023说，接着拷问出炎国内务部给伯爵粮食的原因。
155顿了顿。
【1月23日，皇帝下发白银50万卢布】
“钱根本没送到百姓手中。”
023愤怒地砸了公爵一拳，公爵肥胖的脸几乎全部扭曲。
“去哪了。皇帝恩赐给人民的钱，去哪了？”
“我明明给城镇那些穷不死的平民了！”公爵仍在狡辩。
“你敢说人民穷不死？谁给你的特权！”
毫无意外，023又是一拳。
“称谓无关紧要，别每次一涉及百姓问题就这么激进。”155看了他一眼。
随后又念道：
【1月25日，炎国制式武器，合计一万零七千支。】
023号调整了下呼吸，随后通过通讯装置说出一串汇报情况的密语。
155打开了书柜的机关，浩瀚的武器仓库随后出现在023和155面前。
“你想要发起政变。”
“我……”
伯爵还未彻底张口，头颅已被023抽刀切割下来。
伯爵的妻女从楼上发出尖锐的叫声。
“我问你们，知道他意图谋反吗？”
“不……不知……”
伯爵的妻女支支吾吾的道。
“纠察官马上带你们去接受审问。”
023把红刀入鞘，一步步走出客厅——同155号一起。
“愿皇帝远离伯爵的痴愚。”在门外等候的纠察官说了句奉承的话，随后带兵冲入宅邸。
“每个国家最后都要用鞭子去抽他们那些最懒最蠢的人。”023回应道。
即便如此——他们内卫也只是刀刃而非鞭子。
如果清除帝国杂碎算得上恶行，那他们便是恶行。
“嘶…………呼”155深呼吸了一下，“北部还有邪魔，炎国方面外交吃紧，南方还有小部分叛乱。皇帝自打坐上皇位，便再也没有机会休息。”
此刻的乌萨斯正渐渐由盛转衰，往日军队里的顶尖战力温迪戈，也仅剩下一头纯种，并步入年迈。
“办好利刃的事情，不讨论政事，不伤春悲秋。”
023调整了下自己面具呼吸管的位置，踏入黑暗中。
“明天的任务是……嘶……解决内战。”
155的步伐有一瞬间迟疑了。
023看在眼里。
“内卫不该动摇。”
“你偏偏在这种时候不会说那些恶心的叹词。”
155并未理会023的提醒。
“嘶……呼。”
023深呼吸了一次，遁入了黑暗。
他思考了很多，很多。在心里默念了内卫的职责，回忆了自己当年作为最年轻的内卫加入，祈愿乌萨斯能平安度过风险。
土地已被敌人掠夺，人民在敌人的欺压下苟且偷生。
内卫本应阻止这一切。
内卫有职责让乌萨斯重回繁荣。
大尉已经离开，将军不见踪影，皇帝步入老年，帝国陷入叛乱……
“只有靠我们内卫了。”
023号最后看了一眼伯爵的庄园，隐匿在黑暗中。
风雪也掩盖不了他行过的黑色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