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将自己包裹,心绪在这片漆黑的陨空深处飘摇着、沉浮着。
这股发自内心的令人沉醉的安宁感,是西摩一生从未感受过的。可能与之最为相近的,还是生命在那无意识的形态之时,处于母亲腹中的那段时间。
自己一切都被包裹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思考,只需要享受着悠长无比的永眠——
咔嚓咔嚓咔嚓......
不是,这啥声儿啊?
人睡觉呢!
哐当当当当——
金属盒子之类的玩意儿在地上弹动的声响,仿若一把沉重的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西摩的心头。
他此刻的心情,就跟一位“给资本家打工数个月的工,好不容易等到了调休,准备在假期好好睡上一觉,结果楼上邻居这几天恰好装修,那仿佛要把人脑壳都给钻穿的电钻声从早八点响到碗六点”的老社畜那时的心情差不多,反正就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还没吃.......饱......给......我......”
这次,已经不局限于哐里哐啷的金属碰撞音了,还夹杂着些若有若无的抱怨声和打闹声。
这下,西摩是根本没办法睡下去了。
“不要扰人清梦啊!”他铁鞭似的狼尾巴猛地砸在吊篮边上,发出一道惊雷般的巨响,着实把趴在休谟身上抢着烤串儿的小狐狸给吓了个够呛。
啊......啊.......
“船长叔叔你醒了呀......”意识到自己可能吵着别人睡觉了,小狐狸感觉有一些窘迫,她连忙从休谟身上溜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打闹而乱糟糟的裙摆。
“哦?哦......”大吼了一声,稍微清醒了一点的西摩总算是会过了一点神,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压下脑门儿里那有些疼痛的神经。
不对,现在的情况......
西摩环视一圈,自己现在根本不在到处都是仪器的操作室,周围也没有忙忙碌碌的水手和副手,而是在一个只有十来平米的小吊篮里面,正随着云海的波涛,上下飘摇。
这个吊篮......是“生命摇篮”吧?那么......
“爱德华呢?”西摩面色有一些难看,他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是的,他已经猜到了爱德华发生了什么。
需要动用到“生命摇篮”的情况,基本都与船只本身出现了无法挽救的事故有关。也就是说,此刻的爱德华凶多吉少。
但是,西摩作为一位“船长”,可以说船只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一个没有自己的船的“船长”,算得上什么船长?
“爱德华......死掉了......然后它就沉进了云海......”小狐狸也察觉到了西摩此刻那低落的心情,所以她回答的时候显得十分犹豫,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他。但刚说完这句话,小狐狸就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说得太清楚,然后急急忙忙地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西摩。
“是吗......邪祟......死亡以后爱德华就紧接着沉没......幸存者只剩下了我们几个......”
爱德华沉没的这个事实,仿佛一把尖刀,在西摩的心中狠狠剜去了一大块肉。这种生命的部分存在被活生生砍掉一部分的感觉,也只有他们能够理解了。西摩面色晦暗,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而且,当他看到自己手下的两名水手和自己的好友弗洛夫那可怖的形象的时候,眼角噙满了泪水。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选择在昨天相信你们并给予帮助的话,事态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吧。”西摩紧紧搂住还在沉睡的弗洛夫,脸上充满了痛苦,“我的水手们全部因为我而死,我的好友也变成了这副模样,而我却完好无损。我是个混蛋,我该死。”
“西摩先生不必如此自责,这并非你的错。”休谟也开始安慰起了船长,“爱德华本就已经处于生命的尽头,祂也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死亡,爱德华号的崩坏已经是定局。而且经过【疲劳侵蚀】的你们已经受到了【邪祟】的影响,意识、思维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操控,可能你昨日的所思所想完全不在你的主观控制之下。并且,假如真等到爱德华发起最后的吞噬,可能连一个幸存者都不会有,如今的情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邪祟】是天灾,并不是人祸。祂们的出现,祂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西摩大人不要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以此来安慰自己。我们更重要的,还是背负所有逝去的人,然后继续前进。”
以及,给予清算。
这最后一句话,休谟并没有说出去,他更像是说给自己。
他冥冥中已经猜到,【邪祟·爱德华】的背后和什么有关。
休谟那于情于理,满是安慰的一席话,算是让西摩勉强舒服了一些,脸色也没有那么难看,眼中也重新攀上光芒。
这下,他才有闲心去关注别的一些东西。
比如,满地已经被舔的干干净净的罐头和休谟手里抓着的几根肉串,以及他身后站着的,西摩从未见过的奇怪陌生人。
奇怪,我们船上有这么一号人吗?
神威那缠满绷带,一身笔挺黑色管家服的形象十分的抓眼,要是他的船上有这么一个人,西摩肯定不可能会忘记。
“他叫神威......是......呃......”白娅连忙给西摩介绍起来,但她却没有一个准确的描述去形容神威到底是谁。
总不能说,他本体是一个魔方,是我的“衣食父母”和监护人吧?那也太奇怪了。
“无须在意,西摩先生。神威是值得信赖的,他是谁并不重要。”休谟摆了摆手,听闻此言,神威也弯下腰,一手抚胸,一手背在身后,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好吧,好吧,初次见面,神威先生。”西摩现在的心情,让他根本不想去纠结别的事情。
他转向休谟,向他问道:“我很好奇,莫修先生。您和娅小姐,能将我们给救出来,并杀掉了【邪祟】。能有如此手段,您们究竟是何人?”
从一开始,西摩就认为他们并不是一般人,所用的名字估计也并非真名。但他并没有在意,因为用假名的和厉害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但他没有想到,休谟他们竟然会如此的不一般,已经可以说是“非凡”的程度。
“我们是谁也不重要,西摩先生。”休谟笑了笑,推了推眼镜,同时揉了揉怀里的小狐狸,“当下的情况,如何活下去到达阿特拉斯,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我对外的名字是莫修,她的名字是娅,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