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恍惚之间,眼睛还未睁开,世人的喃喃却一直在耳边,似蝉鸣般的响个不停,明明夏天已经过去了呀......
努力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一阵不那么耀眼的、带着灰的白光在眼前,如墨水一样散开。
“醒了?”
一只手忽然抚在我头上,我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是那带茧子的手掌摩挲头皮的感觉,无比熟悉。
“妈?”
眼睛终于睁开了,只见母亲正背靠在叠起的枕头上,电视机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比较白皙。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啊?”
我往母亲身边凑了凑,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清电视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发觉才早上四五点钟的样子。
“看电视剧。”
"噢。"
才被电视机的声音吵醒,明明将醒的时候还困得眼皮打不开,然而醒了以后却困意全无了,可这个点起床也做不了什么,就配母亲一起看那个电视剧。
这是一部讲述乡村振兴的电视剧,作为女书记的女人靠养猪,建立合作社来带领全村人发家致富的故事,我一眼便能看懂的剧情,印象中母亲貌似看了好几遍。
用她的话来讲,就是看一遍看不懂,要看许多遍,才能理解全部。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卧室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心想应该是父亲起来了,便也挣扎着要起床。
但是掀开被子才发现,昨晚好端端的睡裙裙摆翻到上半身来了,纯白的内裤直接暴露在外面,我说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见母亲往我这边看,我连忙拉下裙摆,然后猛地站起来,下了床去。
“子怡啊,起来刷牙,我带你去村里头。”
脚步声逼近,如我所料,门被推开了,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然后父亲走进来,见我穿着睡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简单交代了句便马上离开了。
“好嘞。”
一切准备就绪,父亲将大门的两侧打开,然后将那辆老式换档摩托。父亲将它推出大门的时候,红色铁皮上的白色灰渍显得雪白雪白的。
“先不走喔,芝麻还没炒好。”
见我跃跃欲试,准备上摩托,父亲微微笑道。
“啊?”
我不好意思的退回了屋子里去,看父亲将一袋子芝麻提在手中,还以为已经炒好了。
随后,等父亲停好摩托,我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进了厨房。父亲不慌不忙的将煤气灶的火打着,然后倒掉锅里的一点水,等锅里剩余的一丝水渍烘干后,就将袋子里的芝麻倒进锅中。
炒芝麻过程并不繁琐,只需将白芝麻反复翻炒,直至表皮变得金黄即可停火捞起来,还是用那个干净的塑料袋装起来,甚至都不用洗锅。
父亲将摩托发动,引擎随着父亲右手的油门轰鸣起来,发出很大的声响。
“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声音吸引了隔壁邻居的注意,她站在门外,客套性的问了我爸一句。我爸也礼貌性的喊了声“去碾芝麻”回应。
“侧身坐。”
父亲见我穿着白色丝带连衣裙准备跨上摩托,给我提了个建议。
“侧着坐?”
我怀着疑问的同时脚下已经发力,跨了上去,一坐下,裙摆直接被座椅推到了大腿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我立马站了起来,按父亲的提示侧着坐。
但是潜意识里面,我是不太愿意侧着坐的,总觉得这样不安全,容易后仰摔下去。
“搂住我的腰。”
父亲左手慢慢松开摩托车的离合器,右手旋了旋油门,车非常平稳的起步了,就是声音有些大,而且引擎的震动带着座椅,我感觉我大腿上的皮肤都在跟着跳动。
“好。”
随着车子发动,我重心有点失衡,于是赶紧用右手搂住父亲的腰,一边思考着他为什么不会觉得痒痒,一边上半身靠到他后背上去。一靠上去,就能闻到他身上似烟非烟的味道,竟觉得有些好闻。
家离村子不远,父亲骑得并不快,我侧身望着远处田里的水稻,大片大片的金黄,很难想象,我们平时吃的大米就是这么种出来的,稻谷脱壳的过程,我很小的时候有幸见到过一次。他们将一大麻袋的稻谷从上面倒入脱壳机里面去,下面两个出口一个出脱了壳的大米,一个出稻壳。稻壳可以自己拿回去烧,也可以卖了。
“到了。”
父亲将车骑到一个我不认得的人家门口,他等我先下了车,然后翻身下来将车停好,芝麻一直是我拿着的,他便拧下摩托车钥匙,然后带我去那户人家后院。
“又来碾芝麻呀?”
“是啊。”
碾芝麻的工具是由一块方形石头底座和一个带木柄的石轮组成,石头底座上面有一个轮子形状的凹槽,和带木柄的石轮刚好耦合。将芝麻倒在凹槽里面,然后双手抓住轮柄,让石轮沿着凹槽在里面的芝麻上滚动,依靠石轮自身的重量就能轻松碾碎芝麻。
人类真是一个智慧的生物,我忽然想起历史课老师所讲的,人类区别于其他生物最主要的特征就是会制作工具,然后使用工具。这句话放在这里,蛮应景的。
轮子来回滚几次,芝麻的那种香味就出来了,但是还不够,要反复碾压十几遍,才能让近乎所有的芝麻全部变成粉状,这样的芝麻粉末和白糖混在一起,拿糍粑蘸着吃,最为可口。
但当真正吃上糍粑了之后,前几口还觉得挺香甜的,越到后面就越感觉腻了,甜的腻,并不是因为白糖放多了,我觉得这是这种食物本身的一个缺点。
“去喊你奶奶来吃糍粑。”
父亲一只手握着洗净的空玻璃酒瓶,一只手捏紧饭锅,然后将玻璃酒瓶用力将糯米饭压好,反复几次,使糯米饭变得很有粘性,这样糯米饭团就能很轻易的粘上白糖和芝麻粉。
事实上,吃糍粑已经成了一种习俗象征,每逢中秋前后,我们家照例还是会制作糍粑,但却都不怎么爱吃,往往吃几口就喊饱了。
奶奶来了之后,边吃边和父亲谈论着庄稼的事情,奶奶靠着那一两亩地,不管父亲和母亲的阻挠,还是种上了水稻,这个季节,稻子也都成熟了,正好节假日,父亲有几天的空闲时间,还是答应帮奶奶收割稻谷了。
“你就听我们的,现在吃米谁还自己种啊?不都是到店里去买。你那几亩地都种不出多少稻谷来,还把让自己累死累活的,更何况自己也一把年纪了,何必呢?”
几乎每年,父亲总要这么劝奶奶,然而奶奶也总用一句 “明年就不种了”来搪塞。
我想,种水稻,大概已经成了作为农人的奶奶的一个必做事情了,她种下的不是水稻,而是一种情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