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少人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几个老婆婆认得我父母，跟我们打招呼，我跟在他俩后头，颇为羞怯。
半年多时间，究竟能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变化呢？我作为当事人，是不大清楚的，至少自己感觉起来，除了人际圈换了，生活环境变了一些之外，最大的变化也不过是在学校，而离开学校，这种改变带来的感觉实在太弱了。
“姨。”
母亲折着嗓子喊，我们这一辈已经不用“姨”来称呼自己的母亲了，但是母亲那一辈还是这样喊的。她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这时候旁家的老婆婆说，外婆她在田里还没回。于是我们先把提来的水果先放到外婆家门口。
“你先在这儿等着吧，我和你爸去菜园找你外婆去。”
母亲没给我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我虽很是想跟着一起去，但嘴巴仍旧只是张了张，心中迫切想表达出来的话语，失了声......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母亲训斥我的话，此刻却变成了自己骂自己的话了。
站在外婆家门口，眼前的这一切还是那样的熟悉，门口有个阶梯，阶梯右边是一滩脏水，脏水边缘是漆黑的石块，石块旁边又是一堆泛黄的杂草，杂草堆形成一个洞，里面有一两只母鸡在里面觅食。
只感觉浑身一阵乏力，我只好蹲下来，抬头去看远处的池塘，睡眠是不是泛起阵阵涟漪，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水里的生物弄起的。水面上几簇云似在银幕上飘过一般，随涟漪一起消失在岸边。
最后，耳边似乎有沙沙声，我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但是那沙沙声只在刚刚响了一下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不过，我还是猜到了——是外婆门前的那颗枣树，树上的枣子红透了，枣子与枝条间纤细的链接已经枯了，再也承受不住枣子的重量，然后断裂开来。
那颗枣树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的，但是自从记事起，那棵枣树就已经在那里了，好几次，每逢到外婆来，枣树上头总是挂满了红彤彤的枣子。
不过，那些枣子上午还在，下午就少了很多。
我走上前去，枣树并不是很高，枝条也不是那么茂密，所以我踮踮脚就能摘下一些，但也正是这个原因，下面的枣子大多被路人摘了去，剩下的都是一些青的或烂了的。
我废了半天劲，才从稍微靠上一点的地方摘下一粒枣子，捏在手里，感觉有一小块地方软软的，其他地方还好，暗叹运气不错。
可，问题是，外婆家门外没水龙头，咋洗干净呢？
不过这时，我猛地一转头，就看到外婆和母亲他们一行人出现在了路口。老远我就看到外婆手里提着一个大菜篮子走在最前头，母亲和父亲跟在外婆后面，手里也都提了些蔬菜。
我没敢喊外婆，半年不见，我早已不是她的外甥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我这个外甥女。
“儿啊。”
外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视力依旧很好，她走到半路就发现了站在门前的我，然后热情的喊了我一声，见此，我也只能喊了一声“外婆”作为回应，虽然回应的声音还是那么小，不过我心里却是挺开心的。
“外婆。”
怕外婆没能听清，等她走到跟前来了，我又喊了一声，这次外婆很明朗的应了一声，然后将手上的大菜篮子放到地上去，之后，她一手掐腰，一手从门顶上的缝隙中摸出钥匙来去开门。
对的，外婆这房子还是老式的土砖房，大门是木制的，门两边都有一个石砌的转台，木门的一角有个圆筒，两者契合，门得以在上面旋转。木门关的不是很紧，于是门框上总会有点缝隙，通过那缝隙，钥匙就可以藏里头。
父母在我后头候着，这时我发现父亲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位女生，瘦黄的脸庞，扎着高马尾，刘海有些凌乱。她大概只到我父亲的肩膀那里，但于我而言已经很高了，穿着一件有些褪色了的粉色长袖上衣，下身是一条偏白色的灰裤子。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我，在对上她目光之后，我连忙挪开视线。她于我而言太熟悉了，儿时每次来，她总要带我去村后头的池塘边捡贝壳，而且一次跟母亲到外婆家的厨房去看，发现装盐的玻璃瓶里面放着一个贝壳，外婆解释说，这正是她将捡来的贝壳洗净带回来做勺子的。
那时我是很崇拜她的，所谓贝壳的东西，印象中是只有海边才会有的，而她竟然在我们这离大海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也能找到贝壳，在我看来属实是了不起的。
“子怡？”
终究还是她先叫的我的，而且改了口，看来父母也向她解释了吧。我连忙回应道：“燕姐。”
这一回应，我又不得不跟她对上视线，却发现她此时眼里充满着诧异，她眉毛动了动，嘴巴也微微张了几下，我都感觉她要说些什么了，可就是什么也没说。
好在门被外婆打开了，我们随后跟着进去了。左脚才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潮湿杂着腐味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差点被呛得咳嗽，随后就听到母亲幽幽地说：“姨啊，说了你多少次了，你怎么还是把家里搞得一团糟。”
母亲的叨叨并不是没有理由的，黑黄的泥土地板之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白，再看看屋子角落里的那只咯咯叫着的母鸡，我不由得一阵反胃，这是门口处。再往前看，稻壳、泛黄的菜、芒草、绿色的蛇皮袋子......各自成堆却又似散在一地，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靠卧室墙边的桌子上也是摆满了东西，只留下一处很小的空位，母亲看着手里提的补品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最终还是挤在一起在那块空地方放下了。
“燕儿啊，你平时也不帮你奶奶打扫打扫。”
苏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这好好的怎得还扯到她头上去了。但她也只是沉默，我和她一样，母亲虽然没说我，但似乎也把我给扯进去了。
很快，母亲将那磨损很严重的扫帚拿起来，然后开始扫地。母亲一挥扫帚，就扬起一阵尘埃，那棕灰色的尘埃在空中飘散开来，如烟花爆炸后的尘雾，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大厅。
见此，母亲只是一句：“你们出去。”我们一听之后也是连忙捂着鼻子出了屋子，我们出来的时候，屋子角落那只母鸡也似受了惊一般扑棱着翅膀跟着出来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