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形容眼前的空间给他的感觉,胡方认为,这是一个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方。
而最危险的莫过于眼前流露出张扬笑容的年轻女人。
......
“衣物、道具,还有最重要的,”陈笙在头顶别好一枚淡黄色的发卡,手边放着一个准备好的手提箱。
作为一个以人类和人的欲望为食的梦魔,身体会有一些本能的异常也是能够预见的事情。
比如说,陈笙进入紧张状态的时候头发会不由自主地褪色,这一点尤其体现在[焦渴]的状态下。
为了融入人类社会,梦魔能够主动伪装自己。
伪装状态下,梦魔的外貌会蜕变成一般的人类,瞳色和发色都是朴素且深邃的漆黑。
同样,伪装状态下的陈笙,作为代价,身体素质不会超出常人太多。
按照计划,九点钟她就会利用系统的功能“邀请”第一位幸运儿。
紧张是肯定紧张的。
陈笙不停的翻着面前的东西:一件由系统直接转化出来的“制服”,一把手杖,以及作为保险的一枚单片眼镜。
这些小东西用掉了她收拾出来的所有废弃物。
严格来讲,只要是物质就能用来[转化],如果陈笙乐意,门口等待专人收拾的垃圾袋同样可以作为原材料。
可是穿着曾经还是垃圾袋的衣服可就太怪了,恕她难以接受。
手提箱正是为了今天而做的准备工作。
[时间到了。]
这次系统的对话框并非蓝色,而是浅黄色,缀着一个镂空出惊叹号的深黄三角形。
陈笙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她从书桌前站起身,抱起自己的东西走向卧室中的全身镜。
比起建立一个组织,她现在要去做的事更像是去当一个神棍。
别到时候一个不好被人举报到公安局哪里,虽然陈笙知道灰幕空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不过那样喜剧效果可就太强了。
她空出左手,虚按在身前的镜面之上。
“灰幕。”她轻张莲口,用凝重的语气念出系统给予的特定口令。
陈笙沉稳的声音落下后,镜面中的少女与卧室猛然扭曲、拉伸,被拉扯着向后远去。
镜中的黑暗取而代之。
“呼——”陈笙长出一口气,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踏出了走进“镜面”的第一步。
……
胡方想做一个商人。
胡方是一个商人。
他喜欢钱。
他觉得钱是一个好东西,只要有了它就能买来许多的东西。
他喜欢默默地看着妻子对自己的礼物喜笑颜开;他喜欢自己的儿子在最好的国际学校里能够自豪地昂着头走路。
金钱能给他、他的家人足够体面的生活,他觉得只要有钱,他就能得到幸福。
胡方对着镜子认真打理着自己的着装,他今天要出门,谈一笔能够得到巨大利益的单子。
有些胡茬,但是没有清理的必要。
他希望能利用经商的才能来得到更多的利益,可他的妻子总说他离成功的商人少了些什么关键的东西。
“小蔡,今天我要出一趟远门,有什么需要我给你带吗?”
胡方戴好放在餐桌上的男士手表,一块好的手表能够体现足够的身份。
穿着一身碎花睡衣的妻子软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听见胡方的话,她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随便带点什么就好。”
他的儿子正在准备明天的考试已经提前睡下,因此夫妻说话的声音都十分收敛。
电视的音量几乎没有。
“好好好。”胡方感觉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
他离开了自己的家。
但他没有料想到,在不到四天后,这一切都化为泡影。所有的美好、幸福都被狠狠砸碎。
他失去了自己的家人。
妻子的话是对的,胡方的心不够黑。
或者说没有一颗比其他商人都要黑的心。
他因为对合作伙伴的信任,签下了一份被伪造后的合同,因而欠下了巨额的债务。
在难以还上欠账的情况下,一群亡命之徒找上了胡方的家,虏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胡方走近门最先遭遇的,就是或坐或躺在房间中,唯一完好的沙发上的诸多亡命之徒。
“我劝你识相点,说不定还能见他们一面!
“密码!把你的密码都说出来!”
“没有密码,你拿什么换你的妻子和儿子!?”
胡方绝望地看着面前的人,头发被扯地乱七八糟,熨平的西服被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没有了,我真的什么钱都没有啦!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把我的妻子和孩子还给我吧!”他哭着哀求着。
曾经站在谈判场上叱咤风云的人抛弃了所有的尊严。
跪烂了自己的膝盖。
换来的是下一顿殴打。
闯进家门的人既像发泄又似警告地乱砸一气后,摔门“砰”地离开。
留下一片狼藉、仿佛废墟般的公寓。
不,对于胡方而言,没有什么比此刻的公寓房更像一片废墟。
胡方呆滞地跪在原地,面朝着玄关的方向。他的脸上除了伤痕和淤青,还有混在鼻涕里的血和泪。
他记得,自己即使忘带了妻子想要的土特产,补偿似的随手在楼下的商店里买回一个毛绒玩偶,妻子也会一面嫌弃,一面放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他记得自己的孩子为了不让他被班主任在家长会上点名,熬夜地背着令自己反胃的英语。
但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那个玩偶被撕成两半,棉絮掉了一地。
他看见纵横交错的碎片里藏着一个被某个人匆匆藏起来的相框。
相片中,胡方和他的家人正对着镜头畅快地大笑。
而相框光滑的表面,映出男人狼狈的倒影。
“哒”一滴泪水落在相片上。
“帮帮我,什么都好,谁都好。”胡方崩溃地大喊,“为什么,他**。”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奇迹能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胡方攥住相框的手暴起青筋。
突然,看见相框上的一切被扭曲、拉伸,然后,摄人心魂的黑暗对他伸出了“手”——一根漆黑的触手。
他死死地握住它,仿佛落水之人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
胡方的意识迅速地回归,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未曾听说过的地方。
数十根五六人都难以合抱的立柱分成对称的两列分布在这间宏伟的殿堂中,支撑起上方的银灰色穹顶。
由未知的金属铸成的穹顶镂刻着一幅幅巨大的壁画。
壁画里,无数似人非人的怪物或行走在街道上,或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翩翩起舞,种种画面中,荒诞不经、难以言述的形象给他本就脆弱的精神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而最令他震撼的,则是在壁画的尽头:一个被放大到能够看清面部纹理的怪物,用触须贯穿一个穿着大衣、从高楼上不断下坠的短发男人。
他有些茫然。
一种恐怖的想法从心中升起,他或许将成为开启潘多拉魔盒的罪人之一。
壁画给胡方的冲击力过大了些,以至于他没能发现,位于这宏大的殿堂所设长桌尽头,那坐于主位的身影。
“你来了。”
隐隐不耐烦的声音将胡方从震撼中惊醒。
他将目光放回面前的女人身上。
那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件略显宽松的风衣之中。耸立的衣领上镶着一层金边。
她用左手撑在椅把上,支起下颔。
如同银瀑的长发倾泻而下,
她微微眯起双眼,看向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而嘴角缀着难掩的笑意。
“欢迎来到,地平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