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笙张开嘴的那一刻，她感觉仿佛这个举动为自己积蓄的情感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但当她真正想要去倾诉的时候，却早已忘记了这种痛苦的起点，只剩下浓郁的忧伤沉淀在心中。
不，原先这段记忆或许并不痛苦，可当那一切真实发生后，所有都因此而随之改变。
陈笙记忆中，已知的起点，是一枚小小的纸船。
普通的，乃至粗糙的。
静静地飘荡在碧绿的湖水之上。
......
陈昇坐在湖边，安静地看着一潭死寂的碧水。
小区里的人工湖迟迟没有打通链接的渠道，因此不久就变得浮藻丛生，水上也漂浮着不清楚由来的件件垃圾。
他并不嫌弃水边飘来的种种异味。
只不过觉得有点可惜而已。
明明只是一个七岁半的小学生，却不关心动画片更新没有或者同班同学又拿出了什么新鲜的东西。
陈昇记得大概半年前，他还在湖边喂过鱼。
大大的金鳞鲤鱼，瞪着一对大大的眼睛，透过清澈的水面和他大眼对小眼。
“唉，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把手撑在大腿上，头又垫在展开的两只手心上。
年纪轻轻，就已经长得有那么一点潇洒的雏形。
现在一幅忧愁的模样，放到任何大人眼里都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强装着大人的成熟，总觉得有些可爱。
陈昇有点想不通，小孩就是小孩。
他什么时候想成为大人了？
父母天天都在一家大公司里上着班，把他丢在小区里和保姆生活在一起。
有时候陈昇甚至分不清就是谁才是他的妈妈。
好吧。
他撅着嘴。
陈昇承认他的父母还是很爱他的，即使有时候他是刻意做出的过分要求，父母也会在合理的范围内满足他。
但，他还是好无聊！
这时候，一枚石子弹到了他的脸上。
“哟，你也在啊。”比他大出两岁的林晨的大头遮住了陈昇头上的阳光。
孩子间的“哟”真的只是表示惊讶或者惊喜，实在是没有成人世界中的种种隐喻和讽刺。
巧合的是，偌大一个小区，只有林晨和陈昇勉强算一个年龄段的。
因此，从三四岁的时候，两人就玩在了一起。
林晨的父母和他的双亲一样，都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一个赛一个得忙，把他和陈昇塞在一个小区里也是情有可原的。
“坐在这里干什么，一股怪味的”林晨话是这么说，却仍旧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一块石头上。
“你忘了？这里以前还挺漂亮的。”
陈昇露出一个回忆的表情。
虽然陈昇在这里以前还被一肚子坏水的林晨推下水过。
不能否认的是，两人都对这个湖有着不浅的情感。
这就是小孩的世界，莫名其妙地就会建立起奇怪的情感。
“听保姆说，因为设计的失误，这里马上就要被填上了。”陈昇用充满遗憾的语气讲着。
不难看出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他希望能在最后见它一面。
可难题就是，陈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小湖就会被施工的铁墙挡住。
“哼哼，”林晨得意地笑道，“我早就料到这个情况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裤兜里取出一枚提前折好的纸船，那张纸上布满重新来过的痕迹，能够看出他为了尽量折的整齐下来不少功夫。
可看上去依旧那么粗糙。
林晨捏着鼻子，将纸船平放在水面上，让它在碧绿的湖面上激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陈昇有点没看懂这个操作。
林晨显然预料到了发小的反应，“你看，既然咱们看不到这个湖，那就让这个纸船来看吧！”
“我的妈妈告诉我，纸船上能载着一个人的灵魂。”
他正准备接受好友钦佩的眼光，可没想到陈昇会用康傻瓜的眼神在打量着他。
这可怜的傻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灵魂真正的含义啊。
不过，陈昇看着纸船随着微风，飘荡在水面上。
这个奇怪的解释，似乎也不错。
不经意间，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落进林晨的眼底。
......
陈昇的预感没有错，他没能见到那个小湖被填上的时刻。
甚至，他没有等到看见围挡立起的时候。
那天，他看到林晨家的那辆宝马沿着小区的公路一点点驶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凑上前去，同坐在车上的林晨做一个简单的道别。
可那辆宝马的车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减速。
它猛地加速，犹如一匹露出獠牙的恶狼。
在陈昇来得及反应前，将他的双腿搅进了前轮中。
“欸。”陈昇在半空中茫然地睁着两只无辜的眼，看着自己的双腿被车轮甩到一旁的墙根，看坐在后座上，紧闭着双眼的林晨。
他眼中的疑问没能传达到另一方。
“扑。”
陈昇落在一片晨露未干的泥土上，剧痛在此时席卷而来。
“啊啊啊——”
他叫出了凄厉地惨叫。
但四周没有一个人回应。
赤红色的轿车带着未干的鲜血扬长而去。
留下陈昇呆呆地坐在血泊之中，注视着那个车牌。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陈昇被抛下了。
他被毫不留情，彻彻底底地欺骗了。
“哈啊，哈啊、额哈哈哈。”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这里不是林晨向他约定的地方吗？
每个小区都有这样一个没有监控的、安静的角落。
这种角落也就成为了藏住某些东西最好的地方。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这所有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毕竟，已经没有了能够倾听的人。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地加快，伤口在不断地升温。
泥土混着鲜血，在他的脸上被泪水打成肮脏的赤红。
视野在泥泞中一分分模糊。
鲜血浸泡在泥土中，染红了他的视野。
陈昇喊不出声。
一声声剧烈的心跳令他的意识开始不断地模糊。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昇抬起头，无助地盯着这片天空。
没有雨，没有阴天。
干净澄澈的蓝天，原本是一个适合出游的天气。
好累。
他仿佛放弃了什么一样，将自己的头深埋在青草丛中。
安静地卧在这个角落，孤独地等待着死亡一点点地向他走来。
不符合自己的年龄，他只觉得有一些难以自抑的疲惫，围绕着他。
陈昇带着大脑中回荡的痛楚，缓缓的合上了那对属于孩童的天真的眼。
......
再一次见到林晨时，他已经一跃成为了某个集团的大少爷，与病房中的他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陈笙保持着沉默。
沉默地盯着那电视中的那个熟悉的人。
......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讲剩下的故事吧。”
陈笙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讲道：“现在，什么都还没有结束呢。”
她的笑容没能掩饰住此刻她的痛苦与矛盾，系统如此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