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台阶表面平滑到反光的程度，但从陈笙小姐轻快的脚步就能看出这些台阶都做过相当精心的防滑措施。
没有到跑起来的程度，但仍然让被拉着手跟在身后的林晨对少女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忧：
“小心点，林小姐!”比少女本人还紧张的林晨被突如其来的一扯，差点被陈笙就这么拉倒在台阶上。
相比于手忙脚乱的林晨，陈笙这里要从容不少。
长裙的边沿微微拂动，宛如悄悄扇动翅膀的纯黑蝴蝶。
周围的喧哗没有扰乱她的脚步，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下一级上，甚至有余力稍微牵引一下局促的林晨。
还未等林晨反应过来，两人就回到了拥挤而喧哗的一楼大厅。
诚然，突然闯入耳边的喧哗令林晨耳边骤然“嗡”地一响，然而他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那与他被牵手的少女所吸引。
“你看。”陈笙顿下脚步，回头面朝出神的林晨，继续讲到：“这不就安静下来了吗？”
......
“这位小姐，你可把我坑惨了啊。”林晨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我的确是有给‘那位’”——林晨说着指了指正火烧眉毛的肖玥，“添点堵的想法。”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母亲。”林晨正色道。
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另一头又默默地扭头看向肖玥的方向。
坐在另一边的女人似乎确实气上心头，自顾自地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怀疑”证明为事实前，肖玥可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林晨叛逆的出发点是肖玥对于自己的隐瞒。
再大的过节摆在面前，他林晨好歹也是肖玥的亲生骨肉。
而且细细一想，眼前这位眼熟的少女大概是与过去的自己没有太大的交集，为什么会如此干脆地插手，也是一个待解开的疑问。
听到林晨的这些话，陈笙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看上去，陈先生跟您的母亲感情很好啊。”
林晨大概是无法理解陈笙话里的风凉感。
对于他而言，最多就是一句直白的嘲讽罢了。
只是......
“不，我和母亲算不上和睦。”
林晨把脸直白地一扭，面向肖玥的方向：“不如说在多数场合下，我和她绝对是隔阂大于和睦的。”
听上去与少女所作所为一致，然而紧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再怎么说，身为母子的身份也不会改变。而我同样也不会允许随随便便让外人羞辱她的。”
说着这些话，林晨的语气相当复杂。
陈笙想了个更加合适的词汇——别扭。
“是么......”至少在明面上，陈笙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感：“看来是我有些僭越了呢。”
少女同林晨一起面向那边的肖玥。
其实她对于现在也早有过预料。
迟早有一天会遇见这些越不开的人的。
并非拦在路上的障碍，而是本身就相当的可疑，需要陈笙去查证。
按照常理来讲，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大发雷霆，怒骂林晨又当又立；或者脸上满是失落，无声地表露出自己的失望呢？
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等到真的听了这些话的时候——
心里却仿佛一泓井水般毫无波澜。
真是奇怪的心理。想到这里的陈笙小姐眯起自己明亮的双眸。
抢在陈笙继续说下去前，林晨耸耸肩，平淡地讲道：
“不过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自己对她的态度也的确很差就是了。”林晨的话里听不出任何的不满，即使语气风轻云淡。
“毕竟，有的时候我自己也不清楚该对她秉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而自己都做不到这点的我转过身要求别人保持尊重的话，那可就连我自己都看不起了。”
林晨边说边一按面前的圆桌，似乎打算借力起身：“今天烦扰到这个程度，的确是我有些无礼了。如果我有什么失礼的行为，还请允许我道声抱歉。”
他始终低着头，没有看见陈笙看向他那饶有兴味的眼神。
然而，在起身时，少女的手毫无征兆地按上他的手背。
柔嫩的触感让林晨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抬起头，这个面色有些窘迫的男人对上的是少女愈发笑意盈盈的双眼。
“你以为打搅到别人的失礼行为嘴头上道个歉就算翻篇了么？”
......
“你看，这不就是你的需求吗？”陈笙用双手提起裙摆，轻盈地转了半圈，“既不会被和自己火药味十足的母亲对上眼，也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同她产生冲突。”
只要离开那里不就好了吗？
林晨看着少女翻飞的青丝与裙裾，连未曾停下的思绪都有些停滞。
自然是呆呆地任由少女拉着自己在大厅中信步闲游。
黑裙的少女落在身着五颜六色，如同置身于一汪色彩纷呈的海洋中。
然而这非但没有令少女的美貌黯然失色，反而由那朴素的澄澈渲染出少女神秘却不遥远的色彩，就像近在咫尺的凝紫夜空。
空旷而不空荡。
林晨眼中，少女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正如这黑夜中最美的月光。
悠扬的乐声在此刻是如此悦耳，以至于林晨感觉自己的心中仿佛多了一份莫名的悸动。
而这悸动背后，浓浓的不安却接踵而至。
陈笙时不时从无人的桌面上取下一些糕点，毫不在意地塞进自己的嘴中。
再多的宾客，相对于这间空旷的宴会厅也不足与坐满。
不少小圆桌都闲置在人群中的某些中心。
至于作用——大概是用于摆放些任宾客自取的小食或者为那些散客提供歇脚之处。
不论原本如何。
现在，摆在偏僻处的这张小圆桌算是陈笙的餐车。
陈笙坐在靠墙的座位上，优雅地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
蓬松的奶油霜在嘴里化开，成为一缕回味无穷的奶香。
“话说，从刚才开始你就没怎么吃过东西欸。”陈笙忽然注意到林晨座位上摆放的餐具连挪动的迹象都没有，“难不成已经用过晚餐了吗？”
正专心欣赏美景的林晨被这么一打岔，“啊，啊？”
“来的路上就已经用过简餐了。”发觉自己走神的林晨忙认真地答道:“所以现在还不算很饿。”
“是吗？”陈笙将目光放在宴会中央。
周围的音乐已经从舒缓变得渐渐旋律感十足了起来。
好像......都是已经用过晚餐的人诶。陈笙超高的视力让她毫不费劲地看到四周餐桌上几乎没有人动的食物。
而面前——
早就是一片狼藉了好么。
陈笙忽然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烧。
虽然她的养父在礼仪上教过不少，但显然是疏忽了这方面的培养。
不过宴会这种东西。
在用餐环节后，是不是应该......
陈笙不由自主歪起脑袋，双眼有些出神。
哦，她想起来了。
现在到了跳舞的时间！
不过说到跳舞这件事......
等等，陈笙好像不会跳什么交际舞啊。
陈笙细细一想，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一个前半生残疾的人不会跳舞当然是有情可原的。
现在不会，但她可以学嘛。
正当她开始脑洞风暴的时候，一声毫无预兆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思路。
陌生的男性声音。虽然听上去文雅气十足，然而细细感受就能听出里面的油腻。
“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让我邀您共舞一曲？”陈笙抬头，只见面前这个一身雪白西装，梳得一头油光闪闪中分的陌生男人插在陈笙与林晨的中间。
所谓的“小姐”，自然意指陈笙。
实际上，陈笙的美貌并非只有林晨注意到。
两人还在四周漫步时，便已数人盯上了这位似乎仍处于芳龄的娉婷少女。
陈笙将自己的目光越过这个男人，被他挡在身后的林晨张大着嘴，似乎想伸手说些什么。
但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最终没有把自己的话说出口。
真是的。
陈笙感慨地站起身。
见少女的反应，那男人喜出望外，甚至没有多想就把自己的手抓向少女裸露的玉肩。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拦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张鲜红的邀请函，坚硬的卡纸上印着一层层金箔绘就的纹饰。
“请先生自重些比较好。”隔着那张邀请函，陈笙冷漠如冬日冽风的话传进那个男人耳中，“对他人的舞伴而言更应如此。”
“你、你......”没想到被拒绝地如此不留情面的男人自然有些恼羞成怒，“我看你完全是不了解啊。”
正当他打算继续说些威胁的话时，那印在邀请函上的一行银字却成为了击碎他自信与底气的一枚巨石。
【欢迎[您]的到来。】
这是只有“某些”人才能得到的敬语。
冷汗从背后不断地流淌，浸湿了油腻男人的后背。
“喏，下次记得主动点。”与方才完全不同。
少女的话隐隐有些嗔怪的意味。
“不过这次嘛...”她轻轻自言自语道：“还是我来好一些吧。”
“那么——”陈笙的声音拔高一个音调，对仍处于呆滞状态中的林晨伸出自己的左手：“请问陈昇先生，可否与小女子我共舞一曲呢？”
语气温婉而狡黠。
犹如夹杂在春雨间那一缕纤细而轻柔的微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