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伦敦——
“人都到齐了吗？”
“还差威斯考特，拉塞尔议长。”
“那就不等他了，诸位，我们开始会议吧。”
DEM的最高层会议室，拉塞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圆桌旁的其他董事，目光略过了那个空着的位置，最后定格在伍德曼身上。
“伍德曼卿，可否解释一下你抽调公司60%的流动资金的事？”
其他董事都向伍德曼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DEM发展至今已经拥有近五百亿的资产，而流动资金更是高达两百亿之多，这放在仍在恢复战后经济的英国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庞然大物了。可伍德曼却直接抽走了六成，这可能会影响DEM内部分工业的正常运行。这是他们今天召开紧急会议的原因之一。
不过仔细一想就能明白，以伍德曼的为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而能命令他的人，恐怕只有那个男人了。
“拉塞尔议长，你们可能低估了那件装置的造价。如果我没有减少校验工序，可能还会再多上十个百分点。”
听到这，拉塞尔和其他董事纷纷倒吸一口气，惊讶于伍德曼口中的“那件装置”。
“伍德曼卿，你能否讲述一下它的功用？以及，你们所谈论的‘精灵’一词究竟是什么？这也是为了让诸位对你们的行动放心。”
其他董事皆点头附和着，他们被艾克敷衍般的解释吊起了好奇心，等待着伍德曼的反应。伍德曼推了一下眼睛，展露出习惯性的温和笑容说道：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那件装置的全称是‘灵力约束型显现装置’，是一个专门用来压制灵力的显现装置。所谓的灵力，可以说是比随意领域更高一级的魔力，这种魔力是人类无法生产也无法操控的力量，但是有一种生物却能够做到，这种生物，即被称为‘精灵’。至于灵力究竟有多强大，诸位，还记得十年前的‘欧亚大空震’吗？”
“伍德曼！你是说那次欧亚大空震就是精灵引发的？！”
“麦道克，冷静点。那的确是灵力的大幅度波动而引起的空间塌缩，自那之后，世界各地时不时地发生空间震，也是因为灵力波动。”伍德曼解释道。
“慢着，你是说有一个能随时引发空间震的生物在伦敦？还要到DEM的总部来？！”
麦道克的尖叫让所有露出兴奋神色的人回过神来，猛然醒悟到这可不是捕捉一只小白兔，哪怕是最弱的D级空间震也足以对他们这些普通人造成威胁了。
“是的，各位，麦道克说的没错。”
伍德曼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心头一颤。
“你们不能这样！”麦道克拍着桌子咆哮道：“你们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在DEM总部发生空间震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请坐下，麦道克董事，让伍德曼卿讲完。”
拉塞尔的命令还是有点用的，麦道克强压下怒火先坐了下来。伍德曼扫视了一圈，那些董事听到精灵这么危险，全都升起了退缩之意。
“诸位，我想向你们申明一下精灵引发空间震的条件。第一，精灵现界，精灵平时不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中，她们会在另一个我们无法触及的空间里，然后忽然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出现，这就叫做现界；
第二，灵力波动，灵力其实可以比作电磁波，可以用波长来更好地解释，我这么举例吧，我们先将电磁波分为可见光和不可见光两种，当精灵现界的灵力波动属于不可见光的波长时，此时就会使精灵现界所在的一定空间内的能量异变发生暴增，从而接近贝肯斯坦上限……简单地说就是在该地区的个别粒子质量扩大，形成一个超微黑洞，这些黑洞会吸引周围的其他物质扩充自身，进而引发物质的结构崩坏。
而在一段时间后精灵就会消失，该地区的能量也将恢复正常。可推测能量异变的支撑便是精灵的灵力，但是就目前的技术水平，我们是完全无法了解精灵现界和消失的原理，以及她们是如何产生灵力这种高级能源的。预测精灵的现界则是更加困难的事。
当精灵以可见光的波长现界时，灵力不会对周围环境有任何影响，哪怕那只精灵就站在你面前，在她展示出自己的灵力之前，你很难认出她是精灵。
现在这只精灵，据艾克的情报来看，她在伦敦至少有两周的时间了。”
伍德曼结束了冗长的解释，其中还不能用太专业的术语，倒也让他费了不少心。在座的各位董事倒是从伍德曼的话中了解到了一件事：这只精灵，可能，是安全的。
“哦，伍德曼卿，我们一定要赌这概率吗？”
“拉塞尔议长，按照我之前对精灵现界的记录来看，以往的精灵现界，时间最长的也就三个小时。”
这话是真假各掺一半，首先伍德曼根本就没有精灵现界的记录，但是三年前和十年前，她的唯二两次现界，最长的第一次也才半个小时。所以伍德曼判断精灵正常现界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
“有记录？为什么当时不采取抓捕行动？”
“上次精灵现界的时间是三年前，诸位也对DEM社的情况清楚吧，当时我们的显现装置完全抵御不住精灵的力量。”
“那现在呢？”
“现在也不行，显现装置始终难以突破随意领域外放的关口，现在显现装置就相当于外骨骼而已。但这次不同，我们不需要直接和精灵硬碰硬，而是约束她的灵力，这样即便是精灵，也就相当于普通的魔法师而已。”
“……那失败的概率呢？”
“十成，或者零成，我们并不清楚那只精灵的灵力数值，所以我用的是最高规格，能不能压制拥有灵力的精灵我不能保证。”
“捕捉到精灵对DEM社有什么利益？”
“……显现装置的研究进度能提前至少三十年。”
“……我明白了，”拉塞尔点点头，站起来高声道：“好了，诸位，开始表决吧，同意这次行动的人请举起你们的左手。”
随着拉塞尔的声音落下，有的董事举起了手，也有的没举。到最后，没有举手的人也就寥寥几个，但其中竟然有伍德曼。
“伍德曼卿？”
“我遵从公司的决定，但我仅表达我的想法。”伍德曼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推了推眼镜。
“好吧，既然这样，那么……”
“慢着！”
“麦道克董事，你还有什么事？”
拉塞尔冷眼看着这个高举着手的年轻人，他知道麦道克不喜欢威斯考特，但董事会已经表决，麦道克再怎么样也不能反驳董事会的决议吧。
“我也尊重董事会的决定，但是我想降低一下风险。”
“哦？怎么做？”
“克鲁董事，我记得你们应该有一座闲置的楼房吧？”
麦道克转过头来对着一个董事询问道，那个董事想了想，才想起来那座建筑。
“麦道克，你是说伦敦旧区那座？可它……”
“有就够了。拉塞尔议长，我提议将抓捕行动的实行地点转移到那里。”
“把地点移至闲置大楼么？诸位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
“没意见。”
“同上。”
“……”
所有人都没有反对，毕竟在DEM总部进行抓捕的风险太大，完全是拿上自己的一切进行的豪赌，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好，那抓捕行动地点就定在那座大厦里吧。克鲁董事，待会公司会拨款给你，你去把那座大厦修理一下，其他人回去就各司其职，等候威斯考特董事的安排。散会。”
…………
……
“地点给转移到了旧区的大楼是么？行吧。”艾克坐在椅子上，饶有趣味地看着古籍道。
“威斯考特董事，有件事你必须知道。”克鲁站在办公桌前，面色沉重地说道：“那座大楼原来是五年前修建的，但在三年前经历了一场空间震的波及后，公司就将它舍弃了。由于公司不对其进行保养，现在它很危险，如果是要重新修好也需要一定时间。而且我刚从财政部回来……”
“批款少得可怜.”
“你怎么知道？”克鲁惊讶道，但艾克却连头都没抬起来。
“不用担心，这只是麦道克的小把戏罢了，不用管他，照常能进行到哪步就到哪步。”
“我明白了。”克鲁退出了艾克的办公室，艾克合上书向窗外看去。
既然是赌博，不放上对等的筹码，会显得很没有诚意呢。
…………
……
耶稣受难像前伫立着一个黑发孩子，她双手合十，闭目对神像进行祷告。
周围的椅子已积满灰尘，墙壁上有许多蔓延的霉点，烛台中的蜡泪早已从台中溢出并且滴下了不少，风干后挂在那随时间流逝而被遗忘。
“啊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哦。”
“我知道。”
它提醒着，她回答着。
“你早就发现了吧？他就是一个骗子。”
“我知道。”从第一次牵手时就感觉到了。
“人类就是这样的，你的仁慈和善意只会让你受伤。”
“我知道。”因为从未得到过回报。
“所以，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找我们的，‘家’。”
它伸出它短小又滑稽的手，向阿斯兰请求。
祷告中的她睁开眼，盯着这个和她生活在同一个身体里的灵魂的寄体。
自己来自哪里？阿斯兰不清楚，记忆中最多次回到的，便是居住了一年多的老先生的房子，但那不是自己的家。当那位老先生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操纵纸牌的自己时，阿斯兰就已经明白了。流浪中陪伴自己的，也只有它，尽管连名字也不曾过问，但却彼此信任。
它告诉自己，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谓的家在哪里，阿斯兰也一直想去寻找，只是她放不下这里。不过现在有理由离开了，艾克，那个人类已经将自己当作了猎物，这时离开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
“……请你理解，我拒绝。”
“谢谢你，但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弃。”
“艾克先生并非无可救药，其实他也有爱，只是你们都没有注意到而已。或许时间太短了，又或许是我犯下了过错，但我相信到最后艾克先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是一场赌博，我甘愿当这个筹码。人心向来是复杂多变的，但至少在它的丑陋彻底暴露之前，我愿意去相信它的美好。”
“可以嘲笑我的天真，也可以斥责我的虚伪，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
它沉默了，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十分难听的大笑声。
“嘎嘎嘎嘎！这才是你嘛，一个善良过分的超级大笨蛋！嘎嘎，阿雅，你真的一点也没变。不过算了，反正你去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让我看看他配得上你的信任吗！”
“嗯。”
阿斯兰对它微笑着，握住了它的手。
“阿斯兰。”
布朗神父的声音从中厅外传来，阿斯兰快步走出中厅，正好布朗神父也刚到门口。
“什么事？布朗神父。”
布朗神父指了指大门，说道：“你的朋友来了。”
“艾克先生？好的，我马上过去，布朗神父再见了。”
走出教堂的大门后，阿斯兰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灰金发男子正站在栅栏门外。见到阿斯兰出来，艾克举手叫道：“阿斯兰。”
“艾克先生，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晚上才开始的吗？”
“过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顺便告诉你地点。”
“我说大叔你也太心急了吧。”
“是么，”艾克直直地盯着阿斯兰，双眼中除了兴奋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倒是觉得你到时候不要怯场才好。”
“可别小看人，艾克先生，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那自然是最好。那今天呢，还要一起去散散步吗？就在昨天的江边怎么样？”
“乐意奉陪。”
艾克和阿斯兰来到了昨天分别的地点。
“很清爽的风呢。”
阿斯兰靠在栏杆上，呼吸着湿润的空气。今天是少见的阴天，所以夏日的炎热比往日缓解了不少。刚才一股夹杂着水汽的风扑面而来，冲淡了那股令人烦躁的闷热。
“你似乎很享受呢。”艾克背靠着栏杆，眼睛往这边转动。忽然听见了阿斯兰的大叫：
“艾克先生快看！是大船！”
艾克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艘正在从桥下通过的大游轮。
“那个是游轮。”
“它好大啊！能装下多少个人啊？”
“很多，以后有机会带你坐。”
“真的？太感谢了艾克先生！”
“！”艾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明明只是来获取灵力数据，怎么会随意地许下这种诺言？真是该死！
艾克不喜欢撒谎的感觉，他如果真的要欺骗一个人，他只会把信息选择性透露出来。
看来得注意一些了。
艾克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目标是什么。
两人继续走着。艾克向阿斯兰询问了一个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你手上的手偶究竟是什么？”既能自己发声，又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是天使无疑，但能力是什么艾克一直不清楚。
“它是我的朋友、家人，同时，它也是‘我’的一部分。”阿斯兰毫无保留地解释着，“说出来艾克先生可能不信……但它并不只是一个手偶。这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而作为主人格表达的我拥有身体的绝大部分控制权，在我戴上手偶时，它就拥有了左臂的控制权。所以我不算是人格分裂啦……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很不可思议？”
“的确令人难以置信。”艾克瞪大眼，眉毛有些上扬以表示他的惊讶与喜悦。
“说起来艾克先生做出不是想找到我的魔术的破绽吗？现在怎么样，找到了吗？”
“这个……”自从怀疑阿斯兰是精灵开始，艾克就再也没有看过阿斯兰的表演了，而且艾克专心于抓捕计划上，将这件事完全抛诸脑后，几乎都快忘了当初接触阿斯兰的原因。
“艾克先生，事实上我欺骗了你。我应该早就告诉你了的，但那时我想接触艾克先生，所以没有说出真相……艾克先生，你相信魔法吗？”
“嗯。”艾克点了点头。
“其实我在表演中就使用了魔法，所以神奇的魔术表演也只是魔法骗局罢了……我天生对扑克有一种感觉，感觉我能操控它们，也可以利用它们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就是我的魔法。”
“哦，那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
艾克好奇地打量着阿斯兰，而阿斯兰则是朝他微笑。
“因为我明白了，艾克先生并不需要改变什么，那我也就没有理由再接近艾克先生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啊，想让艾克先生给我一个理由。”
阿斯兰温柔的笑脸映在了艾克蓝色瞳孔中，她向他伸出了手。
“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艾克迟疑着，没有去握住她。
“为什么会想和我作朋友？”
“没有原因，如果非要说的话，因为我相信你。艾克先生愿意的话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
艾克沉默着低下头看那只手，白皙的皮肤，没有一丝伤痕，很……美丽……
多么天真的想法，但相信这种人，真的值得吗？
忽然一滴水打在了艾克的脸上，艾克抬头，只见灰蒙蒙的天空飘洒下了许多水滴。
“下雨了。”艾克趁机避开这个问题，抓住阿斯兰的手开始跑起来。还好这里里街区不远，从巷口出去就有一间没开门的商店，刚好能在屋檐下避雨。
现在雨势不算大，两人并没有被淋湿，但这雨愈下愈大，没有停歇的意思。也许是老天爷积攒了一个盛夏的怨气今天终于的到了倾泻，幸好没有刮风，只需要往后退一步就能避免被水溅湿了。
“好大的雨，但愿教堂那边安好。”
“这点你能放心，那地方旧是旧了些，但是可能漏雨的地方也没多少。话说你原来信神的么，称呼安息日，还去教堂参拜。”
“是的，我的确是信徒。传说中神赐予了人类光明、温暖与幸福，这难道不值得被歌颂吗？”
阿斯兰点头承认了，但没注意到艾克的脸色有些不好。
【神被歌颂？对世界相当于神的我们，下场可真是惨不忍睹。】
/傲慢的神不会怜悯世人。
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原来是刮风了。狂风卷起雨水拍打着伦敦，夏日的炎热似乎彻底被淡忘。这场雨之后，夏日也即将告一段落了。
雨停了，乌云散去，阳光再一次散落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味道，伦敦城的夏天，到明日就将结束喽。
阿斯兰与艾克也互相道别着：
“艾克先生，你今天的感情很丰富呢。”
“倒不如说你更幼稚了。”
“那么晚上再见，艾克先生。”
“嗯。”艾克目送着阿斯兰离开，直至她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艾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触感很真实。
【……】
刚才开始艾克就有了一股怪异的感觉，但是他又无法准确的用语言去描述它，那感觉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自己的行为
自己的话语
自己的行为
无论是从逻辑上还是从主观上几乎都无可挑剔，但艾克依然觉得很怪异。他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
难道……自己真的被改变了？
【是的，今天的确不一样，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就陪她放纵一次吧。似乎展露了不应该有的东西，但威斯考特仍旧是一个冷血、残忍、恶劣的疯子……我不可能动摇……
她不可能改变我！】
艾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时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什么事？”
“艾克，”伍德曼的鼻音有些重，透出了深深的疲倦，“已经做好了，我在这等着你。”
“我马上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