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修行者来说,除非是那些绝世凶险之地,大部分外界环境都难以对他们产生影响。因此尽管黄沙漫漫、烈日当空,二人始终如闲庭信步般行于空中。
玄凝以纱巾蒙面,穿着也换成了极为普通的布衣。与传闻不同,大多数魔门中人在外面行走,都会尽可能的保持低调,以避免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一路上的各项事宜,全都是由玄凝一手操办安排,包括何处用餐、何处住宿、何处险地绕行,全部都了如指掌。
每当入夜时分,戴贤瑜经常看到她静静的抬头仰望天空,一开始他还认为对方只是单纯的对着星星发呆。时间久了才察觉到,那是在夜观天象。
这着实令他汗颜,即使是在戴贤瑜这种优质弟子的眼里,星象占卜之术都是十分枯燥艰难的学科,但在眼前这个女子看来,竟仅仅是空闲时分用于消遣的游戏。
不日之后,两人抵达了一座小镇,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初伦国了。
一通赶路下来,即使自律坚韧如玄凝,此时也终于得空舒了口气。毕竟整天对着无尽的黄沙,那可不是用枯燥两个字就能形容完全的。
以周围的地理条件来评判,这座小镇也算得上是繁华热闹了,各种来来往往的商人旅者都会在此进行短暂的歇脚,也时不时会出现修行者的身影,行色匆忙……
走进一家客栈,负责接待的店小二明显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客人,一看便看出了二人的不凡,一阵客套后,便将二人迎进了上等客房。
尽管如今客房尚不紧缺,但是玄凝依旧只要了一间。
戴贤瑜的神情稍稍有些不适应,但既然她这么吩咐了,自己也只能选择服从。
房间里,玄凝解开带了一路的丝巾,同时吩咐小二烧好水,准备沐浴洗去一路的风尘。
等戴贤瑜再次进入房间的时候,玄凝已经恢复了平日在庄院时的模样,白衣似雪,长发如墨,身上还带着一分沐浴后的氤氲之气,仿佛一个刚刚出炉的精致瓷娃娃,让人望而生怜,又那里能见到半分的威严?
玄凝目光随意的一瞥,扫了眼同样刚刚沐浴完毕的戴贤瑜,神情竟微微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挪开了视线,透过窗户打量着外面热闹的街道。
从二楼往下面看去,能看到大街上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往来穿行,他们肤色迥异,操着五花八门的方言口音,小贩在夕阳下的黄昏中卖力的叫卖吆喝着,试图在收摊之前再多做上几单生意。
”剑影。“
“属下在。”
“看到外面那个人了吗?”
顺着玄凝所指的方向,戴贤瑜放眼望去,只听到一阵喧闹嘈杂的叫骂声。一个身材高大、相貌粗蛮的高大男人正在对着一个小贩拳打脚踢,下手十分凶狠,小贩那副瘦弱的身体被打的遍体鳞伤,口鼻中不断有鲜血涌出。
即使这样,那高大男人竟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下手越来越重,甚至一个前来劝架的好心人都被他直接一脚踹飞出老远,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半天才终于站起身来,赶紧逃之夭夭。
等到男人终于打的腻了,才一把夺走小贩的钱匣,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只留下遍体鳞伤的小贩躺在原地,望着自己破烂不堪的摊位,心丧若死。
“记住那个人的长相了吗?”玄凝神色平静的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水轻轻一饮,“日出之前,我要看到那个家伙的人头。”
戴贤瑜神色一顿,明知不该多此一问,却仍旧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你在质疑我?”
玄凝看着他的眼睛,深邃的瞳孔看不到一丝的感情,接着这张冷漠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疑似笑容的神情,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
“只不过是个欺凌弱小的流氓恶霸,随手杀了便是,这也需要理由吗?”
“去吧。”玄凝摆了摆手,犹自转身坐到床边,凝神入静。
戴贤瑜叹了口气,望了眼墙面上挂着的西洋钟,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玄凝忽然睁开双眼,紧接着一抹矫健的身影从窗户跳进屋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掉到地上,一直滚到了桌底,沿途尽是尚未干涸的鲜血。
那人头双眼暴起神色狰狞,其中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似是在濒死之时心中极为疑惑,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这面相,便是之前当街凌虐小贩的高大男人。
戴贤瑜站在原地,身上沾染着丝丝血迹,冷冷地凝望着发号施令的她,就差指着她的鼻子来上一句:“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吗?”
就在此时,漆黑一片的窗外,突然涌现出了一抹光亮。
日出东方。
“人头丢掉,弄脏的地方清理干净,之后便去休息吧。”玄凝连姿势都没有动一下,便再度合上双眼,“你就睡在另一张床上吧,如果动作够麻利,出发之前,你还可以睡上两个小时。”
还在凹造型的戴贤瑜听到这话,当即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瞪大双眼一副“你这是在耍我吗?的神情,控诉着眼前的不公。
但他终究也只能选择沉默,将人头拿走处理好,紧接着打了盆水又拿着抹布,将房间沾到血的地方全部清理了一遍,等到一切都忙完之后,窗外已经明亮了起来。
戴贤瑜心里越想越郁闷,总觉得自己这一晚上忙活来忙活去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用早饭的时间,店小二殷勤的端着饭菜过来敲门,菜色是很简单的馒头和米粥,外加几盘小菜。
送到上等客房的饭菜,竟然是如此清淡寒酸,想来定是玄凝特地吩咐过的。
戴贤瑜心中暗自腹诽:好家伙,什么苦行僧?干脆直接出家去当尼姑算了,日后火.化必出舍利子~
粗茶淡饭,玄凝吃的倒是有滋有味,仪态也甚是文雅,一举一动都透着规矩,即使比起中原家教最为严苛的大家闺秀,也是毫不逊色,那份独特的气质更是犹有过之。
但是戴贤瑜却并没有被这表面的美好所迷惑,他可是清楚地记得,昨天她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自己就要屁颠屁颠的去干草菅人命的勾当,尽管那人为恶一方,死有余辜……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无意间目睹后的一时兴起。
扈从,扈从,说白了不就是任人差遣的鹰犬走狗吗?今日她吩咐杀死一人,明日是否又要拦路抢劫、烧杀掳掠?
戴贤瑜的目光透着满满的落寞与茫然,自己深陷魔门,以后又要做上多少凶恶的勾当,助纣为虐到何种程度?
就算以后有幸逃出生天,重返宗门,自己还能够心安理得的继续担任首座弟子,成为师弟师妹们的道德楷模吗?
一切,还有机会回到从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