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月那个人格,我还是不敢忤逆我的姐姐。
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称呼都改变了,以前她称呼我为小月,后来变成了「孩子」。我想,那是她的态度改变了。她现在不是用姐姐的身份来照顾我,而是用母亲的身份。
她的爱意了除了作为长女的一部分,还有一些慈爱和关怀,甚至唠叨,以及我所不能理解的一些执念。虽然不管姐姐对待我的态度如何,我都一直把她当做姐姐来看。
虽然这是我在知道了实情之后——姐姐在心理上改变身份,是因为想填补去世的母亲的那个空缺吧。又或者,她也渴望母爱的存在,随着自我暗示和内心的扭曲,变成了现在这样。
然后,她突然不许我称呼她姐姐了。
「孩子,请不要总是喊我姐姐。」
姐姐眼神空洞的对着我说。
「嗯。」
我不会询问理由,也不会怀疑。姐姐的要求我当然会铭记,还会写在本子上成为一千多条「原则」的其中之一。因为我还是不敢忤逆我的姐姐。
「你还好么?」
最近。九条老师还是时常找我谈心,她看出了我额外的忧虑,月能讲出那些忧虑,但是我不会对我做出的任何事提出怀疑。但是,九条还是会时常把东西讲给我,她的耐心我真的很佩服。
「对了,你的姐姐来家长会了,似乎一直很在意你的成绩,还有你的人际关系呢。虽然那种态度,总觉得有些心情不好呢。」
在老师的说法里,姐姐是个很冷酷的人,她对其他的家长都不管不顾,单单对自己的孩子特别特别关心。老师让家长随意提问,她总是能带出一长串的主题,加上她经常表达出一些偏激的言论,弄得九条老师总有一些下不了台的样子。
但是九条老师表示自己作为老师资历不算高,对于这种场面,自己应该表现的更像是一个老师才是,所以九条并没有怪罪我的姐姐,只是......
觉得她有些奇怪。
「我以为没有这样的人类呢,还是说,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人类么?」
说着令人不理解的话,九条走开了。
但是,她的话不会在我内心停下一秒钟,因为除了月,我还是不敢忤逆我的姐姐。
然后在那天的晚上,开完家长会之后的姐姐异常的兴奋,用电话通知我她想在酒吧通宵后,我便一个人呆在了家里。
姐姐不在家,那个本子的魔力似乎在那天减少了,我顿时感觉仅仅这一瞬间,绑缚全身的丝线有所松弛。我迷迷糊糊的走进了姐姐严禁进入的房间。
现在想来,是我的意志,让我最终见到了这份秘密。
小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灵堂一样的地方,摆着父母的肖像,那份写着火车失踪者名单的那份报纸,皱巴巴的扔在灵堂的前面的小凳子上。
......
「姐姐。」
「请不要这么称呼我。」
这无关那个本子,而且我也不是在忤逆姐姐,如果说的简单点,就仿佛情绪爆发的小孩子,对着自己的家长发飙。
万千的回忆被那份报纸唤醒了,那一天,姐姐突然哭泣的原因也被我找到了,不,我在那一刻,仿佛知道了一切。
我自己,姐姐的变化,周围的人际关系,九条老师,时间,空间,维度,相对论,回忆,录像带,海马体,弦理论,幽灵,失踪,删除,原则。这些有序而又杂乱的东西把我的思维完全淹没了。
最后没有到达终点站的火车,不知道在哪里突然蒸发,载着的所有乘客都随着飞驰的列车消失了。而父母正巧乘坐的就是那趟列车,成为了失踪者名单上的一员。
这就是一切的起点。
「姐姐,父母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那顿早餐。
「姐姐,请回答我。他们是不是遭遇车祸了?」
我疯狂的发泄着。
「姐姐,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我一定失去了什么,我想找回来。所以我要发泄,我要一切都喊出来。
「......」
短暂的沉默后,姐姐拿着面包的右手突然抽搐起来,面包掉在了桌子上,脆皮边缘撞在木头上,洒下一片碎屑。
黄油罐头被姐姐推开,罐头转了几圈,最后在桌角堪堪的站住了。
但是杯子里的白开水却晃得厉害,似乎永远也无法从一阵阵的波纹中恢复平静。
姐姐的双手还是在抽搐着,我看着被黑眼圈埋没的美貌,看着她渐渐蜡黄失去弹力的皮肤,微驼的后背,飘逸的黑发显得格外杂乱,还有一些白发。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夺走了她多少东西。
她死死的盯着我,声音格外的沙哑,还有些颤抖。
「父母,他们是谁?」
她只是带着阴阳怪气的笑声,突然握紧了我的手。
「孩子,这个世界难道说还有其他的亲人么?如果有的话请务必让我见一面呢。父母他们自称出生就没见过吧,不不。」
她突然摇头。
「这个世界一直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吧?并没有其他的人存在。」
我瞥了一眼楼下熙熙攘攘,准备新的一天工作学习的人们,又重新注视着姐姐。
姐姐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黯淡无光。我甚至可以通过这无光的眼睛,看到同样全身漆黑的我自己。
「明白了。」
这是我第一次的怀疑,但是我还是用自己的意志盖过了这些矛盾的想法。我尽量不去思考姐姐的这一席话。
但是我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了。无论我怎么阻止也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我突然觉得时间是那么漫长,这注视的时间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
我喜欢姐姐,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姐姐,真的喜欢我么?
.......试问,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喜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