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里是个巨大的怪谈？」
「是的。甚至我没法仔细说明其中的东西。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我和莱维还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凝视着，我渐渐有些担心，是不是真的能观测到那些东西了。
「总之……我提到的巴别塔的拥护者大概是一类。他们觉得『天堂』是一个乌托邦。我说明一下好了，所有死去的人没有界限，阶级，大家都能做想做的事，没有痛苦的事，完全只有开心的事，大家的灵魂相通，语言也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大概是最为乐观的天堂图景。」
「然后是第二大类。他们是对天堂抱有消极概念的人。在他们眼中死后的人会下地狱，为自己一生做错的事而赎罪，而同样也是这种地方，他们觉得死后的人变得无依无靠，死者失去了一切，而活着的人也失去了他们的挚爱，这种感觉让死后的世界变成了封印千层枷锁的牢狱。」
「我觉得还有一些怀有不同意志的人，他们坦然的面对死亡，所以他们什么都没有思考，在他们看来，死亡后的就是终点，而终点之后的情景无论怎么样都好，这些想法给这里带来了各种不确定性。」
「于是，当然还有死去的愿望，或者怀揣着愿望的死亡，他们也在改造这个世界，给这里填上了自己想要的颜色，死亡是永恒的，那种愿望产生的幻境也是永恒的，但是他们不会知道，那样的死亡变成了这里的一部分。」
「还有一些人，他们觉得死亡后就是转生。我们有时会觉得人都有下辈子，而死亡就是为了转生，莱维也有种想法吧。但是真的会有下辈子，而自己的灵魂会传递给新的生命？就算是因为怪谈的存在而相信灵魂的存在，但我们也找不到下辈子会存在的依据吧？那个有着强大意识的白球，真的是向着转生的方向去么？到底白球里会有什么，我想，就算是活了很久的怪谈，也弄不明白吧？」
无论是人，还是怪谈，都不知道生的背面，也就是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仿佛要把一切都否定掉一样，但是，我们对于死亡不也是一无所知么？又各种想法所塑造起来的，正是这样的世界。」
莱维好似认认真真的听完了我的叙述，突然长叹一口气，与之前的轻浮态度倒是有些不相符。他的内心在咀嚼我说的话，但是却越来越发出疑问似的。
「不过，朋友，虽然听你讲了那么多，但是这里还是一片黑暗。」
「正是潜意识的无知与畏惧，才会产生这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你的言外之意，是说，你所描述的一切同样是存在的——前提是能被观测到，是么？」
莱维的脑筋动很快，而且对于我的意图，我也没有好保留的。
「关于『观测』……我倒是想要好好说明，因为我猜测这里并不是空无一物的时候，思维稍微向着远处逝去了。你应该完全不能理解我吧。」
是的，虽然灵魂相通，但是如果灵魂所有的知识存在差异，就算能看见，也无法理解。
「量子啊……感觉你的内心有很多名言一样的词语划过，我自然是完全不懂啦！不过我能感觉到，你其实并不具备那方面的知识，至少没有系统的掌握过，只是拿来用而已。」
「不要拆我的台啊啊啊！」
「看不出……自尊心倒是蛮强的。」
与他聊天真的很累。
「所以我还是解释一下吧，所谓『观测』就是……」
「嘘，冷静一下！别出声。」
然后嘴巴被宽大的手掌捂住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好奇心，以及，近乎要「屏住呼吸」般生怕这样的情景因为自己的声音或者动作偷偷溜走的紧张感吧？
黑暗中有异状。
那是一个蜷缩起来的轮廓，是一个人类的形状。她的双膝弯曲，脚尖的方向向着白球，双手环抱，而头向着胸口蜷缩，脊柱也弯曲成环形。可以透过脊柱看到那根线，虽然同样不知道线的去向。
为什么人的轮廓那么清晰，是因为周围的黑暗变成了彩色，似乎从我们观测的那个点迅速延伸，黑暗的空间都被替换成了彩色，彩色的丝带像是云雾，有着各种的波浪图形。此时我们还是看不到这个死亡世界的尽头，反而感觉尽头变得更加遥远。
「朋友，这根本不是云。」
莱维拨动了一些。
是的，这云雾里有着更大的秘密，他们是漂浮的光子，我用手指捕获到一颗，光子里满载着回忆，愿望，情感，性格，各种精神上的冲动在冲击着我，这大概来自一个人，或者一群人，那些飞速快进的情节让我无法记下其中哪怕一个，而现在的它们，只有一毫米不到的大小。
不过光子组成的雾变成了更宽大的图景，那是上千万人共同的想法，对于死亡的描述，他们组成了一个图案，而更大的图案又由更多的图案叠加而成，这些图案无法分离，图案的描述与组成他们的图案有着固定的逻辑，而云雾正是漫多如星辰的巨大图案在遥远到几千万天文单位远的视界外的图景。
这些都是黑暗中的光，是的，我说过的，原本在隐藏在黑暗里的意识实体。
在那个人类的两边，我看到了更多蜷缩着的人类，在我们面前是正位的姿势，但是环顾四周，似乎他们是围绕着白球摆出了倒置的姿势，就像是……胎儿在子宫里的那种体位。
既然他们都保持着这个姿势熟睡着，反过来说，只要保持这个姿势，就能重启肉体了吧？抱着这样的猜想，我继续观察着。
绕成圆的人们一层一层的，但是有的地方却有空位，那是死者的空位。在彩色云雾的背景下，他们像是浮在空中，但是，随着莱维向地面一指，地面又变成了一团黑……不，是有着许多光彩的黑幕。那是宇宙。
我看到了中心的天体，地球。
海水把地球塑造的无比璀璨。陆地的点缀仿佛宝石一般。而我也能看清楚地球旁边的月亮，以及一切远处发着光的恒星。这大概是书本上才能看见的图景，一切都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巨大的天体，你无法想象它是如何悬挂在空中，而它周围的引力又塑造了多么美妙的奇观，而这些都是真真切切能看到的。我们就走在星辰之上。
可是，明明不去观测就无法发现。
死去的人不一定在这个世界保有意识，其次，他们在观察周围的时候，会被白球吸引过去，而忽视了黑暗中的东西。莱维一直看着白球，只能观测到白球周围的人，当然也是，想要投身进入白球的那些人。
我从那些熟悉而又不熟悉的物体上移开，我注意到白球旁躺着的人。保持着如同周围所有人一样的蜷缩姿势。她的外貌有些模糊，像是关在了毛玻璃的器皿里。红色的长裙上点缀着各种不同颜色的色块，像是在说明长裙的颜色有着某种不稳定性。但是在我注意到那个身形后，我的视线便无法移开。
看向莱维，他也同样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