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月之……静海城……区……第二区……帝国历212年13……20时8分6秒……6祝您……快……”
破碎的电子音从航道旁的废墟中传出。巨大的钢梁与彻底损毁的金属模块贯穿了整条支航道。
这里是月之都静海区第ξ区的下城区。
一座被帝国抛弃了的城。
374次战术聚变打击的余烟从它顶部的64个巨型固定锚上袅袅散去,庞大的城市模块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开始向下层轰然坠落。
本应与下城区对撞的机动层和基底层早已提前分散至其它城市模块的下方，以此保证帝国不会蒙受额外的损失。
月表城区系统缓慢运行着，此时的下城区正对着直通月心的坠落井。
漆黑空洞的坠落井底部隐约能看到一个橘黄色的光点。
那是月球核心区的能源层,或说是聚变层——为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与它的三十万公民所准备的,是精心设计的死局。
没有任何物质能承受住637883861摄氏度的高温。
“距离下城区与二号收容所相撞约计:1687秒。”
……
“咳血,轻度气促,缺氧,您的肺部已受损,请注意。”
“室颤,轻度心律不齐,心膜轻度积水,您的心脏已受损,请注意。”
“监测到高浓度放射尘,辐射防护已开启。”
……
“医疗终端已释放,护服受损度:3.728%,D-308公民安防护盾重启中……“”
通往中央控制区的通路几近被彻底掩埋,破碎的霓虹灯放射出断断续续的彩光。冷却液和剧毒废气从断裂的管道里倾泻而出,充斥着整条街道。
废墟的角落里,一只防护严密的手从钢轨的缝隙间探出,在错综复杂的覆盖物间摸索着,直到牢牢地抓住了最上层的板状物。
“嗤——”
橙黄色的光刃毫无阻塞地切开了厚密的特种复合钢材,在宽大的钢轨上划出了一个平滑的圆形切面。切痕首尾相连的一刹那,弯折的钢板与钢梁瞬间崩落。
“轰———”
巨响从漆黑的孔隙下方传出,随后是钢铁那刺耳的摩擦声。
“C-R87A外骨骼系统重启成功。”
“监测到当前属于:严重失重状态。失重平衡已开启。”
“当前时间:20时8分45秒01,已备份至“收容所”数据中枢。”
废墟下方缓慢而有力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随后是头部,肩膀髋部以至干整个身躯。深蓝色斗篷式连体护服下,掩藏着大量的电子器械,以及一副略显消瘦的人影。
“咳……咳……”
味蕾上传来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腥甜气息,
有多久没有流过血了?
十年?
二十年?
或是来到这里之前?
涅尔西斯没有再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
医疗终端提至了最高有效载荷，但胸腔内的疼痛感却只是得到了最轻微的缓解。
大脑内依然不断传来阵阵刺痛——大爆炸带来的强烈眩晕感是迟迟不能消退的。
“导航……开启导航……继续去中央控制区。”
海拔飞速下降着，堆叠在一起的金属物质彼此挤压，发出了锐利的尖啸。
他扶着摇晃不止的坍塌墙面,踉跄地走回了一片狼藉的通路。
惨淡的光芒经过头显的过滤后仍显得十分光怪陆离。涅尔西斯仰起头望去,庞大的人工天幕早已彻底散架,相邻城市模块缤纷的霓虹和激光混杂在一起,撒向了这座被抛弃了的城。
紧握着光刃的手靠近了护服。深蓝色的纤维质像是获得了生命,从宽大的护服上伸出、盘绕、扭曲,形成了一根根诡谲的触手,将那隐约反射出磨砂光泽的刀柄紧紧缠绕住,一点一点地“吞入”了护服的内部。
“收容物B-017‘永不熄灭的波能刀’已临时收容,操作者:Dr.JN,收容物D-008“便携式收容空间”。操作流程备份成功,当前时间:20时9分32秒17。”
“已为您显示最佳路线,综合预计时间约需:323.72秒”
“友情提醒,我亲爱的主管,在核心控制区侦测到强烈的灵能反应。”
“请牢记,您的生命一文不值,但您身上的每一件收容物都异常珍贵!”
哎，刚以为这货能正经几秒。
涅尔西斯自然不是瞎子。
以核心区正上方为奇点,磅礴炽烈的淡紫色物质正在天空中交流,盘旋着。以至于整个下城区都被完全包裹,彻底阻断了内外界的一切联系。
这也正是他迟迟联系不上外部人员的原因。
尽管基本是整天都在和这些超自然的东西打交道,这些事物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秘辛。但如此规模的灵能,又会有几人见过?
“呵……帝国的狗!”
肌肉损伤基本已治愈完全。涅尔西斯在崎岖不平的合金岔道上奔跑着。这里离核心区并不是很远,空气中已经出现了淡紫色的灵能涟漪,毫无阻塞地穿过了多层复合的护服,却会与活细胞产生剧烈的反应。
细胞的新陈代谢速度呈指数式上升，并迸发出强烈的热能。
即使能在强烈的烧灼下幸存，被攻击者的机体却也更趋近于衰老死亡。
培养这些见不得人的灵能狗腿子一直是帝国的拿手好戏。他们——或说是“幽灵特工”——活跃在帝国内帝国外的每一个角落。
潜入，暗杀，渗透，离间，处决。
这些疯子因灵能的侵蚀早就失去了部分心智,而帝国自然也乐意利用他们的狂热来换取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只是没想到,帝国会对月球——自己首都的卫星下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让帝国甘愿付出一座城的代价，也要将其抹除?
难道收容所已经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涅尔西斯有些脊背发凉。
当眼神从恍惚间重新聚焦,一道厚密的紫色灵能风已经扑面而来,无法躲避。
“赣!”
全身上下如同过电一般剧痛,肌肉与骨骼发出了惨烈的哀鸣。神经突触骤然失灵。他忍不住跪坐在地,几乎忘记了呼吸。
只不过是余波中的余波便能达到这种程度。
就算自家爱丽丝出尽全力,又能做到百分之一吗?
不能的吧?
身上的烧灼感渐渐消退。涅尔西斯睁开了充血的眼睛,头显中央已经能看到中心控制区的标志。
378.76米,至少破系统是这么说的,前面的路基本畅通无阻,当然,也只是相对的。
抓牢,双腿用力,翻过一辆支离破碎的私家航道车,随后是更多辆。近乎于连绵不绝。
这段路曾是下城区最繁华的主干道之一,也正因为它是主干道,在灾难到来后的状况才最为惨不忍睹:
重力抵消磁场在爆炸到来时最先崩坏,原本井然有序的航道瞬间失控,上层路线的车辆被狠狠地牵引到了地面上,下层路线的车辆则被抛至天幕,靠道侧行驶的车辆被送入了道旁的各色金属模块中。最为惨淡的还是靠中间行驶的车辆，近乎被挤压成了一张致密的饼状物。
随后便是整个城区的的机动系统。道路与道旁，染血的与未染血的钢梁刺穿了整座城市，天幕的复合钢板如雹一样坠落，狠狠地砸入了居住模块中。
青年与老年，孩子与妇女，灾难不会对谁表示怜悯。大型核爆发生后，整个下城区的人几乎十不存一。
当然,上城区标配的先进的公民安防护盾完全能保障在这种灾难中留下性命。
但他们终究是下城区的人,也只因为他们是下城区,而非上城区的人。
曾几何时,光鲜亮丽的都市,现在俨然是一座死城了。
愤怒吗?涅尔西斯已经感受不到愤怒了,他向前狂奔着,尽可能地夺取每一秒的时间。
天空中的光污染渐渐褪去,细密的月尘涌入了下城区,浓度不断攀升着。城市模块已经与基底层脱离,坠入了原生月壤层。
粗糙致密的月岩与月壤远不同于光滑的钢壁,与整个外围城区产生了恐怖的摩擦,整个下城区下坠的速度骤然下降。
聚变层传来的热辐射越发强烈了。
“当前时间:20时10分32秒15,Dr.JN,您应该感谢我及时关闭了失重平衡,不然现在您很有能已经被压成了一滩肉饼。”
前方的道路扭曲着,地面上不时有尖锐的钢梁穿刺而出。
不得已,涅尔西斯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打算观望一下，选择风险较小的路径。
街道的颤抖不断叠加,即使是调校得再精细的外骨骼,运算得再准确的数控系统,也难以招架里氏十级地震一般的剧烈震动。
“啪!”
钢板的崩裂声传入了涅尔西斯耳中——但太迟了,脚下的钢板已经被整块弹起。
这显然超出了主控系统的计算极限。
“砰!”
他整个人被抛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道旁的废弃模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