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垠的冰原之上,是永恒的夜空与绚丽的极光。在这片白色的冰盖之上,两个小小的人影在缓慢前进着。他们要逃离北冰洋上的冰盖,前往南方的大陆,
“我想我快不行了,安东。”一个男人说道,“我太冷了,手脚都快要僵住了,我想我不能陪你走完这一段了......我好困,想要睡觉......我好像看到安娜了......”说完,他便瘫坐在地上。
“振作点,希尔多,给我清醒一点!”另一个男人抓住了同伴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他拍打着同伴的脸,并对其大吼着,试图将同伴从幻觉中拉出来,“现在还不是泄气的时候,希尔多,你给我清醒一点,看着我!”他用额头顶住了同伴的额头,冰凉的触感令他心中一惊,他以更大的声音叫道:“希尔多,给我醒过来!你不想回去见安娜了吗?”
“啊,安娜,我好像看到她了。”希尔多早已神志不清,开始出现了幻觉,“嘿,安东,你看见了吗?安娜就在那里,她还带着烤面包和麦子酒呢!我似乎想起了温莎女士的罗宋汤了,那滋味简直堪比海参崴的牡蛎!”
安东并没有回应同伴的胡言乱语,他一拳打晕了他,然后将这个可怜的男人搂在自己的怀里,再用大衣将他们二人一同裹住,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天然的深沟,他将同伴抱着一同跳进了沟里,再用积雪覆盖,他想这样可能会暖和一点。
深沟里,冰雪掩埋的地下,安东紧紧的抱住这个叫希尔多的可怜家伙,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够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与安东不同,希尔多既不属于自然觉醒者,也没有通过其他的途径迈入“超凡”的领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沙俄帝国无数普通士兵中的一员。在这个战争年代,即使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都被迫加入军队。
“疯了,全都疯了!”安东心想,“沙皇疯了,德国佬也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安东一边想着,抱着希尔多的力道不禁加大了些。
“咳咳......安东,你快要勒死我了......”怀中传来了同伴的声音,安东慌忙地张开了他的手臂,给希尔多呼吸的空间,在一段连续的深呼吸后,希尔多说道:“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嘶——我的眼睛又怎么了?”
安东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你刚刚晕倒了,摔了一跤,撞到了眼睛......我把你拖过来的。”
“是么......”希尔多晃了晃脑袋,从积雪当中爬起,当看到外面的夜空时,他不禁失望的说道:“怎么还是晚上啊?”
“这很正常,我们还没能走过北极圈,现在可是极夜啊。还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头伸出去,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捂热了。”
希尔多尴尬的笑了笑,将身体重新缩回沟里,“所有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是没过极圈?”
“谁知道?可能一星期,也可能一个月?没有太阳根本没法算日子,甚至我们现在的方向都可能是错的。”
听了这话,希尔多几乎要哭了出来,“该死的,最后的干粮也吃完了,结果现在脸方向都辨别不出来,这狗娘养的沙皇!德国鬼子杀他女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把咱们扔到这儿来啊?!”随后便是一阵咒骂,安东觉得自己简直听到了俄语里最污秽的词语,他几次喊停,但希尔多依旧在一旁妙语连珠,这让安东忍无可忍,他一把把希尔多的头按进了身后的雪里,试图让他冷静一点,随后将他拉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
“冷静一点来吗?”
希尔多愣愣的点了点头,安东便将其扔至一旁,不在理他。但在片刻沉默后,他还是对希尔多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但与其在这里骂着沙皇,还不如省点力气,想想看怎么走出去。”
希尔多低下了头,过了好一阵,他才突然说道:“听着,安东,咱们现在的干粮已经用完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在这种环境下我活不了多久,而你不一样,作为身体强化型的超凡者,即使不摄入食物,你也还可以坚持很久,所有你其实不必带着我这个拖累了,你自己......”
“闭嘴,蠢货!你以为我会抛弃你吗?我是那种会抛弃同伴的人吗?你给我听好了,你还有妻子,她还怀着孕,他们娘俩都在等你回去,你要看到他们,懂吗?你要看到他们,而且是活着看到他们,也让他们看到活着的你!”最后的话安东几乎是吼着说了出来,眼前的希尔多似乎是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说道:“好吧安东,我跟着你混。”他望了一眼远方的冰原,又转过头来说道:
“你会把我活着带回去的,对吧?”
安东似乎有些犹豫,他本想回答“我尽量”或者“我尽力而为”这样的话,但最终,他还是回答道:
“昂,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我保证。”
在北极极光的笼罩下,两人依旧在雪白的冰原上缓慢前行着。没有太阳的参照,他们不知道时间,甚至是方向,他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不知何时这里开始刮起了大风,他们只能迎着大风蹒跚挪步。
“听我说,希尔多,这里可是北极,而我们都知道地球是个圆的,更何况我们还是从极点出发的,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朝着那个方向走,我们都大概率能够找到陆地,而只要找到路地就可以找到人,找到了人以后......你在听我说话吗?”
察觉到了后方似乎失去了动静,安东急忙转头,却已经不见希尔多的身影,他想顺着脚印去寻找,可是狂风带来的冰雪却已经掩盖住了脚印,他大声叫道:“希尔多!!!”但这声音也随着大风飘散到了四周,他只得向回走,希望能够碰上走失的同伴。
他很幸运,希尔多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伫立在原地,抬头看着天空,宛若一座雕像。安东虽然惊异于他居然没有被大风吹倒,但他依旧毫不迟疑的走向对方,一边还大吼着对方的名字:
“希尔多!!!”
希尔多低下了头,看向了安东的方向,“是安东么?是安东来了吗?”
“是我,我在这儿,你别乱动!”
“是安东的话就好了啊,看来我最终还是没有离你太远......你是真的吗?我似乎已经产生了幻觉。”
此时,安东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抱住了希尔多,试图给予他一些温暖,“是我,我是真的,这不是幻觉,我在这儿,我回来找你了!”
“是真的就好了啊,安东,你知道吗?我刚刚看到安娜了,他正和玛格丽塔在一起织毛衣呢!她们都挺着个大肚子,似乎都快生了啊......但我为什么会看不清玛格丽塔的脸呢?......哦对了,我还没见过她啊,安东,我甚至还没见过你的妻子,而你也没见过我的,我们却总是在聊起她们,仿佛已经很熟络了一般......而你我似乎也没认识多长时间啊......我好饿,快要饿死了......我好像闻到了安娜烤的面包的味道......多么香甜啊,这可和那些噎死人的黑面包完全不一样啊安东,你有吃过吗?拿黄油烤出来的白面包啊......”
安东知道他已经陷入了幻觉当中,但他却无能为力,事实上,他已经长时间没有进食,还跟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能够坚持到现在几乎是一个奇迹......安东看着眼前的同伴逐渐失去意识,他心急如焚,却只能一遍遍的喊着同伴的名字......
不断地呼喊似乎有了成效,顷刻之间,希尔多像是被振奋了一般,不知那里来到力气,抬手抓住了安东的衣领,将他拉的弯下了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安东......如果你真的是安东的话,请听我说,这次真的快要死了......在我死之后,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的话......请告诉安娜,我爱她,就像我爱着拉赫玛尼诺夫一样......你还记得莫妮卡吗?我们的帝国明珠......啊我好像又偏题了......听着安东,如果你能回去的话......如果你能够活着回去的话,请帮我照顾安娜,再告诉她......我们的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就叫她伊莲娜,如果是个男孩,就叫我的名字......作为报酬,安东,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物资......反正这鬼地方也什么都没有不是么?”
安东听着他的话,却不愿去理解其中的意义,他颤抖着说道:“不,希尔多,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会死的对吧......”
“不,安东,你听懂了,你比谁都懂......你一直是很聪明的不是吗?不过既然你在装傻的话,我也就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吧......”
希尔多低下了头,将头埋进安东的怀里,这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道:
“我死了之后,你可以吃掉我......”
随后,希尔多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东似乎还能够听到他最后的呢喃:
“......我不是个逃兵,沙皇陛下......我只是为了见到我的家人,就像您想要见到您的女儿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就连风暴也停止了呼啸。
安东抱着希尔多已经僵硬的尸体,跪坐在地上,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似乎还能够回忆起他们当初在冬宫一同抵抗德国人的日子,那时的他们被困在圣彼得堡,冬宫已经是他们最后的阵地,沙皇早已带着他的家人撤离,但他却遗漏了他的大女儿——那位总是面带笑容,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她的笑容总是能令人如沐春风,即使是在寒冷的西伯利亚,也能够让人感受到心底的温暖。公主并没有与他的父皇一起撤离,作为治愈系的超凡者,她选择背着父亲留下来与士兵一同战斗。士兵们不愿她看到战争的残酷景象,于是打算将其藏在冬宫的最深处,可她还是站了出来,并且说道:
“让我上前线去,这是公主的命令。”
当沙皇撤离到莫斯科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女儿依旧留在了前线,暴怒的沙皇对前线的士兵发出了命令:
“就算你们死光了,也得把公主给我带回来!”
但前线的公主却并没有理会这道命令,她不仅继续在战场上杀敌,甚至还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被围困的士兵,并治疗他们的伤势。尽管是治愈系的超凡者,甚至还是一位女性,但这位公主殿下缺依旧骁勇善战,甚至直到德国人利用魔能爆弹炸开了冬宫的大门,用飞行器上的魔能机枪掀开了这座昔日沙皇行宫的天花板,看到了被一众士兵团团护住的,身披盔甲的女子,他们才意识到那个每天骑着战马,用附魔过的长矛冲在最前方的人居然就是沙俄帝国的公主。士兵们一个个的如潮水般冲了上去,又如同潮水般倒下。原本对公主百依百顺的士兵们却是难得强硬了一次,他们将公主阻挡在宫殿的内部,然后毅然地冲出去,与德国人展开了最后的战斗
一波又一波的沙俄士兵,为了他们的公主出去送死,但这依旧无法阻止德国士兵的战靴踏入最后一扇大门,门外的走廊满是尸体,天花板也残破不堪,随着最后一支队伍发起冲锋,公主的身边,只剩下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你们不跟着一起吗?”公主问道。
“我......我有点害怕......”矮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他手中的长矛与护盾几乎快要无法抓稳,他颤抖着双腿,战战兢兢的公主说道,“这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
公主转头看向了另一个高个男人,问道:“那你呢?”
“我在这里陪您到最后,公主殿下。”高个男人淡漠的说道。
随后,公主看了看他们两个,问道:“你们是扩招的士兵吗?家人还活着吗?”
“回......回公主殿下,我是个扩招兵,只是个普通人......家里还有个老婆,他两个月前刚刚怀孕......”矮个男人说道,“但我原以为您赴汤蹈火,殿下!”
“皇家第十六兵团上士,安德烈诺夫,力量型超凡者,精英级。我刚刚结婚,公主殿下。”高个男人说道。
“为了我留在这里,值得吗?”
“为您牺牲,我很乐意,殿下,同时我也相信我的妻子能够理解。”高个男人说道,“您是一位德才兼备的公主,是我们的帝国明珠,帝国需要您这样的人,而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
“小人物......吗?”公主似乎有些惆怅,她看着前方士兵组成的防线逐渐溃败,她回头看向了那最后的两个意图为她而战的士兵,她突然笑了起来,仿佛令敌军的重炮都黯淡了几分,“走吧,你们走吧,回到你们的家里去,带着你们的妻子与孩子,离开这里,离开沙俄,去到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
“恕我直言,殿下。”高个男人说道,“这世上那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到处都在打仗,而我们也受到过皇帝的命令......在我们倒下以前,我们不会让你死去。”
“对!我们不会让你死的!”矮个男人在一旁附和道。
公主再次笑了起来,她再次看向已经溃败的防线,背对着他们说道:“你们知道吗?在我十六岁之前,父皇为我请了一位魔法老师,试图弥补我在自保能力上的短板。”她走向一名士兵的尸体——这名士兵从外面被炸飞进来,摔的血肉模糊。但公主却没有丝毫嫌弃或是恐惧,她用手合上了士兵的双眼,从他的衣物里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了一根烟,随手搓了一个火球,点燃了它,“但父亲并不知道到我没有丝毫魔法天赋,于是在学习两年后我便放弃了魔法,转去学习了体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一点都没有学会......”
高个男人瞪大了眼睛,“您这是要?!”
公主手臂一挥,两名士兵便双双离开地面,公主饱含歉意的说道:“抱歉啊,过程可能会有点粗暴,等会儿硬着陆了不要怪我......”随即又是一挥,“走吧,飞吧,向着家乡飞吧!回去看看你们的妻子......也许还有其他亲人。”公主又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要过的幸福......”
两名士兵就这样被公主扔出了冬宫,而公主坐在大殿内的椅子上——那曾经是沙皇的位子。她猛吸了一口烟,不适的感觉充盈了整个肺部,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边说道:“什么嘛?一点都不好抽......不过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德国士兵终于是冲进了大殿,他们看向了这位敌国的公主,眼中流露出了贪婪之色。
“你们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公主如是说道,随后,她取出了一颗魔能爆弹——这甚至是由德国人产的,她打开了开关,将自己,以及靠近的德国士兵,炸的四分五裂......
(公元1916年4月21日,沙俄帝国的长公主,人民心中的帝国明珠,莫妮亚·伊里奇,于圣彼得堡冬宫牺牲,尸骨无存。——斯托克·布鲁图斯《全球通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