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西典,无名山村。
“……总之,你就当今天什么也没看见,回去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大长老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清楚了吗?”
山村门口,叶橙终于把背着的艾维尔放了下来,一脸认真,又一次叮嘱。
“明白了。”艾维尔连连点头,不敢有半点不从。
叶橙总算是放了心,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往村子里走去。
艾维尔眨了眨眼,悄悄抬头,看叶橙的脸。
叶橙并没有注意到艾维尔窥视她的小动作,看她的神色,似乎有点百无聊赖,眯着眼,长发齐腰,穿着一身随意黑袍。漆黑的眼睛在夕阳照射下,泛着神秘而深邃的光泽。她看上去此时倒不像是艾欧尼亚人了,倒像是传说中,恕瑞玛走出的妃子。
话说回来,以前开始,艾维尔就对叶橙独来独往的性子产生了些许好奇,小孩子都比较有想象力,也经常会想这个女孩子从何而来。他曾经也想过,说不定叶橙就是某个不世出的剑圣弟子,就像是小说里经常提到的一般——
因为种种原因,所以她背井离乡,准备在一个小山村里度过余生……
然而,这些在先前,都是想象而已。
不得不说,叶橙的力量,给年幼的艾维尔造成了相当程度上的震撼。
庞大的溪灵化身,在溪灵狂风骤雨攻势中巍然不动的叶橙。
以及,那快到看不清的一剑……
还有人头落地的溪灵。
小男孩开始逐渐怀疑,难不成她真的是不世出的剑圣弟子不成?
溪灵,那只存在于精神领域当中,在现实领域化身的强大存在,平时的艾欧尼亚人都受到它们的福泽,尤其在艾维尔的眼中,无异于神祗和传说。
然而这传说。
并没有敌得过眼前这个神态随意的女子。
二人各自心怀想法,往村子里走去。村口近了,依稀能看清村里正忙碌在准备庆典的人,牌匾已经在村口高高地挂了起来,上面围绕着精美的花环,午后清风拂面,晒得吓人,但附近就是山风阵阵,吹来草木香气,却也不觉得格外炎热。依稀,还能听见村子里有乐队彩排的声音,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艾维尔终于忍不住轻声问:
“姐姐,你是剑圣么?”
叶橙一怔:“剑圣?”却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什么剑圣,我哪是什么剑圣啊。”
“你明明就是,不是剑圣的话,你怎么能敌得过,敌得过……”艾维尔争辩。
“再者说了,是不是剑圣又能如何呢?这不过是我机缘巧合所得到的力量。我是剑圣,或是不是,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叶橙看着忙碌的村庄,有些感慨:
“都是机缘巧合罢了,我也根本不想当什么剑圣,倒是觉得这种力量挺麻烦的……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有能力,就有责任。但你听这话多流氓……这是不是对于那些有能力的人很不公平?”
“有些人苦心积虑,可能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不让自己被人欺负。瞻前顾后,却又被弱者按上皇冠,要他们去面对那些根本不是自己的责任……但问题来了,如果不接过这种责任的话,就算有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这件事本身就挺矛盾的,也很麻烦……艾维尔,看看这个村子,看看艾欧尼亚,这里这么祥和,没有争吵,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们和自然和谐共处,你看看这个村子,看看这片土地。”
“忘了今天发生的事吧。这里,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剑圣。”叶橙说。
艾维尔听得似懂非懂。
叶橙一边说,一边怔怔看着眼前一派祥和的村子,胸口涌出点点暖流,她微笑道:“不想再被抛弃了,我也不想再被人遗忘。以后,我就是这村子里的一份子,我不需要去当什么剑圣,我也不需要什么力量……就在这个田园牧歌的地方,住下去,就好了,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艾维尔愣愣的,正咂摸着这句话里的苦涩和悲哀,两人离村子近了,却突然察觉到叶橙的手一抖,听她苦笑骂了句脏话。小男孩下意识一抬头,见村口不远处,大长老气冲冲的站在那里,正拄着拐杖,不怒自威,正严肃地看着两个走进的人。就好像只要两个人一走进,大长老就会一拐枣抡过去似的。
“他生气了。”
小男孩苦笑:“我早就说过了,大长老从早上就开始找你……”
“又他娘生气,惯他毛病,这老头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生气……他难不成就没有高兴的时候?”叶橙低声碎碎念。
小男孩闻言,只得苦笑。
正欲开口,却见叶橙已经一脸谄媚笑着迎了上去,作势欲搀扶:“哎呦老爷子,大中午就跑出去遛弯啊,快,外面风多大,别得什么风湿痛关节炎,咱们回去说……”
小男孩无奈摇头。
大长老没吭声,撸起袖子,举起拐杖就要揍。被叶橙苦着脸跳脚躲开,老爷子显然气的不轻,又追着几拐枣。只可惜叶橙实在身手敏捷,都苦笑着躲了。
在艾维尔的注视下,一老一少在村口绕着村牌老鹰捉小鸡。
你追我逃,大长老追的气喘,这才破口大骂,胡子直抖:
“混账!我早就告诉你今天不要出去,今天有庆典彩排,这可是村子里的大事!是我们一年一度为了溪灵的伟大而举办的庆典!你这家伙,又跑到哪去了!你是不是不想当这村子的一份子?”
叶橙苦笑:“哪能啊。”
艾维尔在一旁听着,如今又听见大长老说“为了庆祝溪灵的伟大”,忍不住看了叶橙一眼。恰巧见叶橙挤眉弄眼地朝自己甩了个颜色,心里一叹,若有若无地点点头。
“说!你又跑哪去了,快说!这次不说不行!”大长老拐杖砸地,显然气的不轻。
“就是在山上转了转,洗了洗澡……”叶橙嘿嘿笑道。
“你真是,你呀……”大长老气的踮起脚:“好好的一个女娃子,也不怕出事情,怎么这么野!是跟谁学的呦!”
叶橙顺势愁眉苦脸地弯腰,挨了一暴栗,摆出一副龇牙咧嘴很疼的样子。
她倒是不会跟大长老顶嘴什么。
老爷子叫弗雷,普雷西典本地人。当初叶橙在艾欧尼亚旷野上流浪的时候,就是他带着村子里的人,邀请自己去村子里住,又多给了叶橙一个空房,让她能在一个地方安身。在普雷西典,村民虽然和睦,但其实却挺排外的,有点像是偏僻的农村。所以让叶橙在村子里住下的时候,也不乏有一些反对意见。都是大长老摆摆手,给压了下来。
老爷子当时叫了一群反对的村民,叹了口气,朝着众人颤巍巍一鞠躬,原话如下:总不能让这个女娃,一直在外面流浪吧。
也正是因为老爷子,叶橙才有了在村子里住下的机会。
所以对于大长老,叶橙一直抱着一种感激和尊敬的态度,衣服行头住处都是他赠予——而且这老爷子也倔的可爱,拿自己当叶橙的爷爷,什么事都管东管西,让叶橙想起了自己很小时死去的爷爷,两人脾气也差不离,对这老爷子自然有亲近感。
话虽然这么说,但叶橙毕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她总觉得这片大陆新奇,加上自己也是个在一个地方坐不住的性格,所以总喜欢漫山遍野溜达。
但这段时间外面很乱,让有点担心叶橙的大长老很生气。
但叶橙屡教不改,该关禁闭关禁闭,该挨揍就挨揍。
但出去玩,还是要出去的。
所以,自从叶橙来到这村子之后,大长老的血压就有往上涨的趋势。
弗雷老爷子追着叶橙不轻不重打了几拐枣,又斜眼一瞥,见她一副苦着脸求从轻发落的样子,心里纵然天大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又气又无奈,从袖子里掏出一杆烟枪。叶橙嘿嘿笑着,立刻递上火柴。
弗雷点上烟枪,抽了几口,叹气:“过会儿准备干嘛去?……村里来了个新客人,远道而来,说要一起参加庆典,你应该不会招待吧?”
“回房,准备研究我那堆破玩意儿。”叶橙挠着头,嘿嘿笑道。
一听这话,弗雷又有气打不过一处来的趋势,斜着眼睛:
“那堆破烂铜线,玻璃瓶,和烧水罐?”
叶橙挠着头,尴尬地点了点头。
“那一堆,花了多少钱?”老爷子无言片刻,突然问。
一听这话,叶橙的眼珠子就开始有打转的趋势。
老爷子突然重重一声冷哼:“实话实说!”
“十来金币吧。”叶橙腼腆地挠着胳膊。
“什么?!”老爷子本来都在村口石头坐下了,一听又要挣扎着站起来,连忙被愁眉苦脸的叶橙按住,老爷子怒目圆瞪:“十来金币?天啊,都够普雷西典一家人吃一整年了,你这女娃子,怎么这么会花钱?”
“钱都是我的。”
叶橙立刻答道,伸出手对天发誓:“我都是去普雷西典附近的山脉挖草药,去找珍贵的木材,然后自己一个人推着班车去城里找商人换钱,那里皮尔特沃夫的商人会花高价购买这些珍贵的草药,去给他们的贵族泡茶喝……这钱绝对没问题,用自己的劳动赚的合法财,您放一百个心。”
老爷子长叹:“我不是怀疑你的钱有问题,我是说你花钱需要节俭!谁管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你难不成还能偷东西抢钱不成?你花这么多钱在没用的东西上,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卖衣服?打扮打扮,买点脂粉?你可是个女娃啊。”
叶橙抿着嘴,无奈地笑。
也不想让老爷子继续生气,只得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