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蹲在旁边的少女拿着一根带着棘刺的树枝卖力的想在地面挖掘出一个坑洞，将那猫埋进去。
眼前是一面漆黑，但还是能闻到血的味道，不详的气息蔓延在鼻尖，化为实质的悲伤。
鲜血似乎在滴落，柔嫩的手已经被刺破，可略显坚硬的只是凹下去了一点点，散乱的痕迹遍布在四周，因为看不见菲铃无法准确的一只朝着一个点挖掘。
疼痛在这种时候显得分外的不敏感，她只是一个劲的挖着，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如果自己会魔法的话，能不能将这猫救下，无能为力与后悔的情感又从某处溢出，大脑变得更加的沉重。
一边漆黑的世界中，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有力而温暖，
“不要用这种愚蠢的方法了。”那个声音说道。“我来教你更加有效的方法。”
余灰握起拳头，单膝跪地，狠狠的将拳头砸在了地面上，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比拳头大上许多的坑洞，但这么对于猫而言是否有些太小了？虽然猫是液体，但死去的猫可不是。
一拳过后，异动并没有结束，附近的大地竟然在此时都缓缓的颤抖起来，它们开始向下剥落，之后一个数米宽的坑陷便出现了在菲铃的前方。
她伸手朝身前的大地摸去，那里空空如也，在她的世界中好似断崖。
余灰拿起菲铃之前挖坑用的树枝，极尽轻柔的推着那只猫，口中还碎碎的念着数着“乖一点啊”“乖一点啊”。猫在几十秒后靠在了坑陷边，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最后躺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余灰从周围那随处可见的巨大植物上一片又一片的采下大片的叶子，走了回来，蹲下，像盖被子一般覆盖在猫的身上，随后排上树枝，覆盖上尘土。
层层叠叠。
“好好睡吧。”在地面平坦之时，余灰轻轻说道。
菲铃在一旁静静的待着，时不时的满地乱摸，捡来一根树枝，摘来一片叶子，在一切完成后她抬起头满脸感激，虽然她看不见余灰，而且这次依旧朝错了方向。
“谢、谢谢你……。”或许是余灰的动作太轻了，菲铃对着空气感谢着。“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余灰回答了菲铃的问题，并想去安慰安慰菲铃，但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满是尘土，于是又收了回来。
“不好太难过了，好么。现在早点回去睡觉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早点回去吧。”
“好的，好的。”菲铃站了起来，听余灰的话，似乎有些不舍的一步分成两步走，时不时朝余灰的方向“看”上一眼，当然，这次她的方向还是错了。
余灰做事不喜欢发出声音，他觉得安静很好，所以他的脚步轻轻。在菲铃没有感觉到余灰时，余灰又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没有感知到，一头埋了上去。
“你这看不见真的没事么，天也这么黑了，没有护卫什么的来接你么？”
“不用，不用麻烦他们的，我可以的。”菲铃有些倔强，但随后她有补充了一句。“谁叫余灰先生你走路没有声音，好奇怪啊，平时哪怕再细微的声音我都可以察觉的。”
菲铃有些疑惑。
余灰并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
“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好了吧，这种时候我也不放心你以这种状态在黑夜里行走。”
菲铃听到余灰的担心后反而不由的笑出了声，她用悦耳的声音说道：“余灰先生原来你也会犯蠢啊，我本来就看不见啊，黑夜与白天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啊，也是啊，哈哈哈。”
余灰笑了笑，自己又说蠢话了，话说回来自己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个愚蠢的家伙，压根就不存在菲铃感觉中的“偶尔犯蠢”。
他应该是经常性犯蠢，偶尔成功。
余灰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她现在在笑，真好，虽然有些短暂。
相比于之前的悲伤，痛苦是如此持久，如蜗牛充满耐心的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是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
“余灰先生，怎么了么？”
菲铃疑惑，那名先生怎么不说话了，感觉似乎在看着她。
余灰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这，这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走吧走吧。”余灰拉起菲铃的手，两只手皆沾满尘土。“不要摔倒了。”
“谢谢你余灰先生……”
……
月色下的宫殿，少女独自走入，漆黑的浓云爬出，余灰微笑着与菲铃说完晚安，看向远处地平线升腾而起的诡异魔气。
异样的邪魔出现在了大地上，之前从未见过的，庞大到数百里外的这里都能见到，尖声的咆哮响彻云霄。
明日，看来一切都可没有那么容易了解啊。
余灰伸了下懒腰，向着休息的地方走去。
打开门，海娜等人早已经入睡，均匀的呼吸从房间中传来，唯独他这个夜猫子在外面游荡到了这么晚才回来。
他走到厨房，想要找点吃的，就在他开柜子的时候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传来将他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蓝芽不知什么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余灰前辈，你还没有睡啊，在这里找吃的么？我正好从宴会上带了一点糕点回来，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吃吧。”
余灰接过蓝芽递过来的糕点，吃了起来，并回问蓝芽。
“这么晚了你还醒着，是睡不着吗？”
蓝芽穿着睡衣坐在对面的凳子上，低头抱着手。
“余灰前辈，你也听见那个声音了吧。”
她的声音刚落下，若有若无的扰人心魂的声音又一次从远处的大地传来，邪魔尖声咆哮。
余灰看见她的手指在微微的颤动，他沉默了一会，因为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蓝芽。
当又一声尖啸响起，蓝芽下意识的身体前倾，靠近了一会一点，手指勾住了余灰的衣角，好像这样能让她感觉安全一点。
虽然眼前的导师一路上看起来都有些不靠谱，但是却总能带给她安心感。
“很丢脸，对吧……”蓝芽低着头。“身为驱魔家族的血脉，却如此害怕魔，甚至于听到它们的叫声都吓的浑身发抖，感觉好没用啊。”
“我不知这样的我怎么对的起爸爸妈妈的期望。”
蓝芽透过门缝看着放在客厅里的那个大包，心里的勇气好似塌陷了一块。
她其实已经出了几次任务了，但每次都是在其他人的保护下，就算如此自己都还蠢笨的差点送掉性命，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在佛罗利安城外的亡魂森林中，那种离死亡只差毫厘的恐惧至今都还刻在她心底。
她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想到明日就要上到前线，与那据说是亡魂强大百千倍的邪魔正面交锋，脑子就变成一团乱麻。
但此时，她见到余灰前辈在注视着她。
余灰前辈感觉有些笨拙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终于犹豫着开口：
“抗拒死亡才是生命的本质，你没有必要为此而感到如此焦急，你还在成长。”
明明只比她大上一岁，可蓝芽却感觉这家伙看起来跟她出远门时语重心长的老父亲一般，虽然这个比喻确实有些奇怪，但就是有种满满的既视感。
她忽然想起父亲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终究会成长成一名勇敢的驱魔人，抑或是猎魔人，不过比起那样我还是希望你能不忘记‘恐惧’这个东西，恐惧着什么方能活的长久，因为那使你更加的小心翼翼。
“话说你很幸福啊，蓝芽。”余灰继续说道。“你有爱你的父母，关心你的同僚，我觉得比起壮烈的牺牲，她们更想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苟延残喘、狼狈不堪、费劲所有力气挣扎着活下去。”
“所以答应我，说服你自己，一切以自己的生命为先。”
余灰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奇怪，或许是那只死去的猫刺激了他，让他想到什么。
虽然余灰自认为会好好的看着周围的人，但那些人总有离开他视野的时候，他不是神，总会有疏漏，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哪天的某时某刻，听到某人的死讯。
“余灰前辈……”
蓝芽看着说完一通话就躲到房间里睡觉去了的余灰，莫名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真是又感动又好笑。
余灰前辈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龙境的夜晚，邪魔自远方宣扬着死亡，但这次蓝芽心中的“恐惧”不再让她发抖，她也安心的睡觉去了，太阳会于明日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