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怜约好的实验室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于是,珀莉丝便百无聊赖地回到了自己房间里。似乎是身体给了她大战将临的信号,她开始无比充分地利用起了能为自己储能的一切时间,像是一块正在充电的蓄电池一般。
离开蒸汽弥漫的大厅时,卡莉和佩斯正在不知道因为什么东西而十分密切地“交谈”着。看他们都那么投入,珀莉丝离开的步伐也变得静悄悄的,以至于连卡莉都没察觉到。
平时让卡莉拿捏只是卖给她的破绽啦~怎么可能真的被她给拿捏?
“扑通。”
关上门后,珀莉丝直接扑到了床上,小脚一蹬,便把自己的鞋子蹬落。她钻进了被子里,霸道地揽过一旁的抱枕,准备睡一个美美的下午觉。
“唔...软软的...”
不知不觉中,窗外似乎响起了雨点的声音,这让珀莉丝惬意无比。下雨天在被窝里睡觉,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雨啊,珀莉丝最喜欢下雨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雨点声愈是轻盈,珀莉丝的意识便愈发模糊。温暖的炉火将温热传递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令人昏昏欲睡。
“唔...”
就在珀莉丝即将睡着时,一个东西轻轻吊住了她的耳朵,随即便是那接近气声的低语:
“抓到你啦~小白花~”
“唔!”
珀莉丝猛地一睁眼,她转过身,正好迎上了卡莉笑眯眯的脸——
“卡..卡莉!?”
不知从何时开始,卡莉钻进了珀莉丝的被子,将她抱在怀里。而在珀莉丝的床头上,一些微弱的蓝点正悬浮着,播放着雨声。
竟然..用小小鸟们播放事先录好的雨声,然后催眠...
怎么..怎么会被她得逞了!?
珀莉丝试图挣脱卡莉的怀抱,但后者反而将她往怀里轻轻一抱,不让她逃离。
“已经被抱住了,这回合小白花输了,要让我抱一觉。”
“谁..谁输了呀!让我睡觉!”
“睡嘛,在我怀里睡也是睡喔~”
“我..不要..”
“羞什么羞,这里只有我们哦~不会有人打扰的~要打扰的人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喂!佩斯没事吧!
看着卡莉那满脸得意的样子,珀莉丝微微叹了口气,便微微嘟起嘴,缩进了卡莉的怀里。
“..坏女人..”
“哈哈,超级坏的噢!”
于是,珀莉丝便微微缩在了卡莉的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卡莉也十分默契地为珀莉丝继续播放起了雨点的韵律,令她的心又一次平静了下来。
“知道吗?像小白花这种人被称为【雨瘾者(pluviophile)】喔,就是对雨有着特别喜好的人。”
温暖的被窝里,卡莉轻轻抚摸着珀莉丝的后脑勺,在她耳旁轻声低语。
“你们喜欢听雨的声音,喜欢闻雨的气味,还喜欢在雨中行走,是很有诗意的一群人喔...”
“可不是人人都喜欢下雨,”珀莉丝轻声说道,“其实,人们更喜欢艳阳天。”
“都是本能决定的,互不干涉就好啦~”
“嗯...”
珀莉丝轻轻埋进卡莉柔软的胸脯,闭上了眼睛。当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时,她又回想起了佩斯那时焦灼的神情。
听到自己的家人成了战争的棋子,换谁不会着急呢?
可是,佩斯并没有做错什么。珀莉丝心中的声音如此告诉她。在万仞山上,佩斯完全可以抛弃珀莉丝,以此来杀死韦尼亚,坐稳自己一家之主的位置。
但他没有,难道他是傻瓜吗?谁会因为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女孩抛下一切呢?
隐约之中,透过佩斯的行为背后,珀莉丝看见了那如脉络一般的本质逐渐展开。
佩斯会救自己,大概是因为他本能地追寻着善行之道。即便他会因为一时功利而走歪,本能终究会将他拽回线上。
但即便如此,他向善的本能依旧因为违反法则而遭到了否定。就像是那些喜欢艳阳天的人诅咒雨天,而和珀莉丝一样的雨瘾者却将雨之色奉为圭臬。
所以说,谁制定法则?
如果群体必然存在一个既定好的法则,那制定法则的人又为何就有资格决定这一切的对错呢?他们也是被本能所控之人,既然本能是与生俱来的,那为何他们可以让其他人都服从?
遵循法则之人,同质化为奴隶;反抗法则之人,打为异端。
“你本该是画家,却被迫成为了流水线上的工人。”珀莉丝在卡莉的怀中轻声呢喃道。
“嗯?什么?”
卡莉显然没跟上珀莉丝发散得飞快的思维,倒是装糊涂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小白花想画画吗?还是想去流水线上体验一下拧螺丝呢?”
“卡莉,我想和你认真讨论一个问题。”
卡莉的怀抱中,珀莉丝抬起头,血红色的眸子有些小紧张地望着卡莉,生怕自己的想法又显得十分幼稚。
“可以喔,”卡莉眯眼笑了笑,点了点头,“我超认真对待小白花的奇思妙想。”
“嗯...你可以当我在瞎胡扯喔。”
珀莉丝微微顿了顿,便轻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决定一个人本能对错的只是他的手上是否拿着匕首,那是否就说明,任何拥有匕首的人都能够宣称自己的意志才是正确的?既然如此,那难道仅靠匕首,就可以否定任何人与生俱来的特质吗?”
“慢着慢着,匕首是什么呀?”卡莉被珀莉丝认真的神情逗得笑出了声,“你的蝴蝶刀算吗?”
“就是...一种力量体现!是比喻啦!”珀莉丝用小拳拳轻轻锤了一下卡莉的胸脯,让她不准笑,“认真说!”
“哈哈哈哈,其实我听懂了,只是你难得这么多话,还这么认真,好可爱喔。”
卡莉轻轻拍了拍珀莉丝的小脸,便微微正了正神,轻声开口道:
“你想问的是,仅靠着巴别塔,联邦就能完成大统一的宣称,这是否是正确的,对吗?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呢~”
“这..唔..”
珀莉丝愣住了,她仔细一想,好像自己思考的方向确实有些过于抽象化了,明明可以具体一些的...
好笨,老毛病了...
“我的回答是,”卡莉停顿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欸?”
珀莉丝有些惊讶于卡莉的回答,血红色的眸子微微瞪大。
“卡莉你..难道觉得联邦不是错的嘛?”
“我不觉得联邦所做的一切就是错的,但我也不觉得联邦所做的一切就是对的。”
卡莉轻轻搂了搂珀莉丝,继续说道:
“世上没有非黑即白,如果只站立在一方的角度思考,那自然会漏掉全局上的很多细节。”
“无需举例,联邦的繁华摆在你的眼前,这并不是假的。但这些繁华建立在了大量的泥泞之上,这只是少数人的繁华,所以对那些极少数人来说,联邦是正确的。”
“同理,对于那泥泞中的大多数人,联邦便是错误的。世上的对错本就因立场而不断变化着,从来不存在什么定论后的绝对真理,这点必须看清楚哦。”
“你不用思考太多,只需想好你的行为是否能对的上你被赋予的一切——你的本能,你的愿景,你的理想。而当你想清楚后,就全力地朝着你的目标出发,即便被整个世界视为异类,你也要对得起你自己。”
“这样,就足够了喔。”
讲完一大串大道理后,卡莉轻轻拍了拍珀莉丝的脑袋,像是安抚着自家不愿睡觉的乖孩子一般。
“我讲道理是不是要比小白花棒一点?”
“嗯...只棒一点吧...”
缩在卡莉的怀里,珀莉丝思考着,脑海中像是有什么浮出水面。
的确,她没必要纠结这些。这一切遐想都像是某种精神毒药一般,愈是反思愈是令她陷入怪圈,丝毫起不到正面的作用。
她只需要把握好当下的目标,就够了。至于胡思乱想什么的,只会拖累自己的步伐,让自己陷入无尽的虚无循环中。
明明只要做好自己想做的就行了。这么一想,如果总是满脑子大道理的话,还真是足够愚蠢的呢...
“.......”
珀莉丝回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向伊瓦尔再度刺出那柄复仇的利刃。她要让那个男人亲口说出背叛父亲的原因,再让他将一切的幕后主使者给交代清楚。
然后,她便不去再管那些手握匕首者所指定的规则,只管推翻一切挡在她面前的。
最后的敌人,依旧是巴别塔。
“......”
卡莉的怀中,珀莉丝将头彻底埋了进去,闭上了眼睛。
那些手握匕首的法则制定者,难道他们就生来拥有众生的裁定权吗?他们的本能被无限地放大,就一定是最好的结果吗?
珀莉丝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她喜欢雨,但喜欢艳阳天的人更多,那又如何?谁对谁错,真的重要吗?
若她渴之,便让天空下起漫天大雨。
这个世界是能力导向的,既然如此,何须纠结对错?
真理又是谁来裁定?
是雨瘾者,还是手持匕首之人?
“......”
雨点声中,珀莉丝沉沉睡去,那片花海又在她的面前若隐若现。
她又听见了那繁星之上传来的低语,萦绕在她的耳边。
“珀莉丝,你来自...”
意识即将消失前的刹那,珀莉丝认定,自己终究会抵达那片理想中的花海。
......
“协议3...已通过...”
“正在执行粒子实验...”
纤细的因子能激光射出,击中了试验台上的黑色石头。随着因子能带来的加温效应,黑色的石头逐渐融化,最终化作一滩液体,在培养皿中微微晕开。
“完毕。”
实验室中的人工智能发出冰冷的播报声。确认无误后,老者将盛着黑色液体的培养皿轻轻端起,放在了一旁的显微镜下,开始观看这些黑色的粒子在微观形式下的动态。
“奇妙的物质...”
拉普拉斯微微转动着显微镜的旋钮,嘴里啧啧称赞。
“生命迹象明显...却毫无基本结构...也许,这也是一个选择...”
黑色的液体在培养皿中微微律动着,表面时不时凸起一些微小的触角,密密麻麻的。这种奇妙的物质让拉普拉斯回想起了磁流体,但也只是外形上的相似,其本质的区别很大。
正当拉普拉斯如痴如醉地观赏着显微镜下的事物时,一缕轻声飘来:
“拉普拉斯大人。”
“等等,”拉普拉斯头也没回地抬起一只手,“很快。”
那个声音便没再开口,拉普拉斯于是开始收集实验的数据,他的神情专注,银色的眸子几乎都没眨过一下。没过多久,当拉普拉斯完成了数据收集后,他便转过头,面向那轻盈的刃:
“墨丘利...如何?”
“很惊险,但是结果不错,”【黑蓑】墨丘利微微低头,“样本已回收,【催化剂】已注入。”
“她有记忆么?”
“据【眼】的观察来看,没有,她忘了。”
“很好。”
拉普拉斯嘀咕着,又转向了试验台,开始忙活了起来。
“把样本放在后台,我稍后去看。”
“收到。”
墨丘利轻盈地消失,拉普拉斯则是调试着设备,准备开始下一轮的实验。
“协议3检测。”
高高瘦瘦的背影独自站立在试验台前,迅速且效率地执行着大脑为他制定好的一切。
在他的身后,一场为羊羔们所准备的盛宴,在巴别塔的阴影下逐渐展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