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赤色的雷光闪过,将大地染红。乌云之下,坎普呆呆地看着枪匠的面庞,以及缠绕在他手腕上的绷带。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
和恩莉亚阿姨在一个矿里认识的...老相识。
枪匠,他也患了晶腕炎。
“枪匠叔叔....”
枪匠的铁臂下,杰希卡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一道泪痕划过脸颊,落在枪匠的手臂上。
“您...为什么...”
“他妈的,为什么是你们啊?”枪匠又一次怒吼着相同的话语,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为什么?我不是让你们早点滚了吗!”
“我...我们...”
“别他妈动!”枪匠将手中的枪朝着杰希卡的太阳穴死死一抵,他如那离群的孤狼般狂嚎,“把枪放下,不然我发誓...就算是看在恩莉亚的份上,我也不会...”
“......”
听着枪匠那怒吼时的腔调,坎普完全无法将他和店铺柜台后那虽粗犷、却颇具人情的大叔划上等号。
上一次见面时,这个老家伙还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他们,让他们远离竞赛,不要来到这片被厮杀和鲜血所充斥的地狱中。
而如今,他却站在这里,站在坎普一行人的面前,用枪挟持着杰希卡。
多么讽刺。
在坎普的身旁,雨呆呆地立在那儿,望着枪匠的脸一动不动。平常罗里吧嗦的他如同失了魂一般,变成了一尊石雕,狙击枪垂在地上。
“.....”
看着杰希卡那已经被泪水盈满的眼角,坎普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把她救下来。
但现在这么做只会激怒枪匠,必须先让他冷静。
“呼...”
坎普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待他的眉毛微微舒展开后,他将-枪口微微垂下,对着那满目狰狞的枪匠开口:
“枪匠叔叔,您要杀掉杰西卡吗?”
“杀掉?”枪匠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臭小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竞赛!他妈的竞赛!人见到人,人杀死人,人掠夺人,我们都他妈是人,你的天真让老子恶心,你知道吗?”
“您劝我们远离竞赛,自己也说过就算是死也不会来到竞赛,”坎普向前轻迈一步,他疯狂压抑着内心的恐慌,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现在您自己来到了这里,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枪匠一边怒吼着,一边狠狠地用牙撕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绷带。
果不其然,那深蓝色的结晶正逐渐布满他的手腕,如蜥蜴的鳞片,密集且令人恶心。
“你想这样死吗?”枪匠怒吼道,“告诉我,你他妈想这样死吗?看着晶体一天一天布满你的手腕,最后把你吸干,你他妈想要这样去死吗?”
“我不想。”
坎普平静地说着,又向前迈出一步,目光坚定地望着枪匠。
“但如果是为了救杰希卡而死,我很愿意,请您放开杰希卡,然后从逃生舱离开吧。我会一个人留下,另寻出路。”
“小坎普!不要!”杰希卡一挣扎,却被枪匠狠狠地一搂——
“别他妈动!不然就送你去死!”
枪匠怒吼着,使杰希卡老老实实地停下,泪光闪闪。他那原先愤怒无比的脸上多了一丝震惊,那浑浊的眼睛扫视着坎普的身体,像是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孩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有觉悟留下?”
“杰希卡在你的手上,不是吗?”坎普循序渐进着,他正在寻找机会,“等你离开后,剩下的两个逃生舱我们自己分配。”
坎普抬起头,望着那漫天的因子能风暴,他的心仿佛也进入了那片滚滚的乌云中,飘忽不定。
但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直接开枪,杰希卡很可能被枪匠打死,或者被自己的子弹误伤。
坎普望了一眼身旁的雨,他正低着头,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
雨和枪匠,很熟悉吧?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
现在,只有自己能解决这场死局了。
坎普正了正神,朝着将自己的手铳丢在了地上,对枪匠开口道:
“我的枪已经丢了,请您走吧,”坎普的声音坚定无比,“希望您能顺利治好晶腕炎。”
望着那柄曾经属于阿莫斯特·黎的手铳被丢在地上,枪匠的脸猛地一抽搐。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上燃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那握着枪的手也不断颤抖着。
但随即,他的目光瞥到了自己被结晶覆盖着的手腕,那脸色又一沉,恢复了先前的决绝。
“还有你,”枪匠的下巴朝着沉默不语的雨抬了抬,“臭小子,把枪放下,平时陪你玩闹可以,这回老子是动真格的...”
雨没有说话,他依旧低着头,兜帽下的双眸隐秘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狙击枪的把柄——这是枪匠为他修的枪,他从没停止好好护理过。
“喂,臭小子,”枪匠的声音附上了一丝威胁,“我警告你,你...”
“闭嘴!!!!”
“轰隆——”
伴随着雨的怒吼,一道惊雷闪过。赤色的光辉伴着狂风,吹落了雨的兜帽,将他的双眸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双被泪盈满的眼眸。
“嘭——”
一切,都是那么的快。雨的动作就如同按了快进一般,等到枪匠看见那被狙击枪抛出的弹壳时,他的手腕已经被雨的狙击弹射中——
手腕破碎,晶体崩裂,巨大的后坐力使得枪匠向后一仰,他怀中的杰希卡也挣脱了出来,扑倒在了地面上。
就是现在。
坎普反应迅速地一个滑铲,捡起了自己丢落在地上的手铳,抬起枪口。
他想象着阿莫斯特·黎是如此握住这柄枪,他想象着自己的枪口迸出烈阳。
然后,他狠狠一咬牙,扣下了扳机——
“轰——”
“呲喇——”
枪声与雷鸣同时奏响,如那巨人将鼓槌砸在大地上,奏起一片尘埃。
雷光之下,一发大口径弹撕开空气,正中枪匠的胸口,将他的身体如布偶般抛飞。
在那子弹洞穿枪匠的瞬间,坎普瞥见了他脸上的一丝惊愕,随即是那无奈的笑。
以及,那口形传递的唇语:
“烈阳...”
“扑通。”
枪匠仰面倒在地上,身体微微抽搐着。余光中,他瞥了一眼坎普,又瞥了一眼满脸泪水的雨,被鲜血盈满的嘴中吐出几个带着血泡的词汇:
“臭...小鬼...”
“.....”
枪匠眼眸中的光芒消散了,他无神双眸倒映着天空中的因子云,胸口流淌出的血红沉入边陲的黄土中,将那血镌刻在大地的纹路里。
他死了,死于他自己修好的枪下。
“......”
坎普怔怔地看着枪匠的尸体,刹那间,他才意识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
不,是第二次,第一个死去的,是刚才的那个大叔。
“呃..”
坎普弯下腰,一股无名的恐惧如文火一般灼烧着他的内心,又瞬间引爆,如窜上天空的岩浆喷发。
然后,在压住天空的黑云之下,坎普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