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就有听说过,但是真的看到现状还真是觉得难以想象啊。”蕾妮娅看着眼前这幢只能勉强算得上住所的房屋,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 “确实是有些世态炎凉的意味。”虽说也有生长在豪门导致的夸大,不过,要想出夸奖这间屋子的话,的确很费脑力就是了。我看了看旁边的埃德加,出乎意料的是居然看了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倒在屋前,大概我也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吧。总之就是这样时冷时热,完全猜不透的性格。
之前虽然有说过一起走下去之类的漂亮话,但是,连路到底怎样都不太清楚的我,完全就没有下定决心的可能吧。
“不进去吗?”走在前面的埃德加回过头来,盯着我问。
“进去没关系吗?”本能地避开对方的目光,我随口应付着。
“没事的,听说伦勃朗先生可是很热情的。”蕾妮娅笑着说。
“那我就进来啦。”耽误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迈进了屋子的内部。
“等你们有一阵了。”说这话的是一位身材有些臃肿的老人,缠着头巾的样子有些像奥斯曼的小商人,但是身上却裹着旧的黑色教服。
“抱歉,路上到处都有醉倒的人,一路上也不能太快。”看样子这位就是伦勃朗先生了吗?看着对方怎么说都只能算是僵硬的表情,实在和热情这个字眼搭不上的样子。
“因为病的原因,所以脸上的肌肉总是有些僵硬的感觉,还请见谅。”从视线的方向来看,大概是在跟我说明吧。不过,怎么说这样的想法被对方察觉到,还真是尴尬啊。
“那么进入正题吧,三位,哦,比原来说的多了一位啊。”
“中途遇上一位朋友,就冒昧地邀请着来了。”蕾妮娅右手朝我这边摆了摆,向对方解释。
“没事,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伦勃朗点了点头,“照预定的说法是每个人单独画,是吧?”
“嗯。”
“那这位新加进来的朋友也要画吗?”话刚说完,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这边。
“如果伊莱恩先生愿意的话,我之后让仆人送过来就好了。”大概是知道这边的路实在太远,所以蕾妮娅连忙打消我的顾忌。
“一幅花上165盾就好了。”(注:货币为荷兰盾)埃德加用着冷场的语句鼓舞,不过的确很有效就是了。
“如果伦勃朗先生不介意多画一幅的话,那就麻烦了。”毕竟是大师啊,虽说是落魄的大师。想到和这位大师齐名的那位鲁本斯一幅画就是几千枚金币,花这些让对方给自己画一幅,怎么说都是赚的吧
“麻烦,要是让我少画几幅才真的麻烦。”对方的笑容虽然显得很呆滞,不过语气里面流露出的却是豪爽。
“那就有劳了。”
“不过我画肖像画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照样子描好底稿,一刻钟就可完事。另一种是在房间里边聊边画底稿,这样画出来的更有灵魂。三位喜欢哪一种呢?”
“第二种听上去很有趣啊。”蕾妮娅笑着说。
“画出灵魂才像是大师作画的感觉吧。”埃德加也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感觉不选后面那一种很可惜的样子。”虽然总觉得灵魂画家什么的有点奇怪的感觉,最后还是好奇害死猫啊。
“好吧,接下来谁先来呢?”
“我先试一试吧。”大概是刚才的话的缘故,蕾妮娅一时来了兴致。
“我能先看一看伦勃朗阁下屋子里的其它画作吗?”
“请便吧。”老爷子点了点头。
“那我就第二个吧。”看到这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我也就顺水推舟好了。
“那么,请进画室吧。另外,二楼都是些留下来的老画,凡是没上锁的房间,这位先生就自行去观赏吧。”伦勃朗向那两人说完,又对我说,“您的话,请在客厅坐一下吧,茶具已经备好了。”
就这样蕾妮娅跟着老人进了一间很宽敞的房间,埃德加则上了二楼,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我掏出怀表看了看,刚好是10点。看样子会有一阵好等吧,想起刚才的说法。
总之,先坐下喝杯茶吧。从出门开始,自己可是滴水未沾,确实是有些渴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蕾妮娅走了出来。
“上次真是谢谢了。”对方朝我这边友好地笑了笑。
“...啊...嗯,也没什么值得感谢的。”在想清楚对方指的是哪件事之后,发出了僵硬的笑声。
“那么我也上去看一看大师的作品,伊莱恩先生也快些去吧,很有意思的。”该说不愧是坠入爱河的少女嘛,总之是毫不掩饰自己目的地开始了行动。
我一边想象着某人尴尬的场景,一边顺手打开了画室的门。房间显得很宽敞,有着若隐若现细长的烟,散在空气里发出香味。
“这么恶趣味的笑容,果然是青春啊。”眯着眼的老人把视线从画架移到我这边。
姑且不论把恶趣味当成标志的青春到底是有多黑暗,我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这么露骨...咳...应该说没有什么恶趣味的想法吧。
“请坐下吧。”看到对方指了指画架对面的沙发,我也就配合地坐了上去。
“这位半路加入的先生,该怎么称呼呢?”
“弗莱-冯-伊莱恩,现在是海军中的一名二副......”等到察觉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开始背书了啊。
“没事,我年轻的时候向委托人介绍自己的时候,也多少有些紧张的。”老头子理解地笑了笑,“弗莱君最近有什么印象很深的事吗?啊,您不介意这样称呼吧。”
“没事,这样叫我就好了。”虽说重点完全不在这里,于是就只好麻烦大脑接着组织字母“要说印象很深,肯定是有的吧。”
“来杯咖啡吧。”一个盛满咖啡的马克杯被递了过来。
“多谢。”
“影响深刻的,战败和战败之后的那些处理吧。”咖啡喝下之后,胃里升起一股暖意,缓和下来的思维渐渐适应了有些压抑的话题。
“处理?”对方饶有兴致地追问。
“大概吧。我只是,看到或轻或重的钱袋和遗书放在盒子里递给家属,然后海军的宿舍里个人物品被搬走或者就地拍卖,尸体被白布缠住然后沉进海水里。”我清楚地意识舌头激动地几乎要打结,但是没有办法停下来。
“真是痛苦的场面啊。不过,如果不舒服的话......”对方似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
没在意对方的说辞。在脑海里很清楚地浮现出画面,带着骷髅面具的死神透过沉入深渊的人那不肯闭上的双眼,凝视着水面上幸免于难的人们。而活着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他的下一双眼睛。
“看样子完全听不到了啊。”听到混合着叹息的声音,才突然惊醒过来。
“嗯?”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另外大脑里刚刚那短短的梦始终没有要消散的迹象。大口呼吸着房间里带着香气的空气,勉强镇定下来。
“抱歉。”意识到自己深呼吸的举措多少有些冒犯,连忙道歉。
“没关系,不过,看样子檀香帮了不少忙啊。”
“檀香?”学着对方口里奇怪的单词,总觉得是有些神奇的存在。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从东方运输过来的奢侈品。是妻子生前最喜欢的,所以才一直咬着牙买回来。”
“抱歉,我不知道您的妻子......”不知道是今天第几个抱歉了。不过,对面的老爷子看上去,是在笑吗?
“不,真正抱歉的是我。好不容易把你叫醒,结果自己倒想起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