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盛夏时节，天空竟下起灰白大雪，女孩于枪弹中倒下，高楼在烈火下倒塌。
恍如末日降临。
夜未艾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不！
……
坑坑洼洼的破旧公路上，白发苍苍的司机驾驶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客车。它车侧涂装磨损到难以辨认，只有仅存的标志能让人看出是上个世纪的广告。
路，是老路，车，是老车，人，是老人。
客车前半部分载着人，后半部分载着货物。像是一头负担过重的老牛，喘着粗气，明明眼瞅着就要不行，但就是倔强地不肯彻底倒下。
如此多的交通隐患凑在一起，让人疑心下一秒就会出现悲惨事故。
司机是山外的居民，负责给山里酒店送货，一周一趟，跑一趟能赚好几百块钱，偶尔也会帮酒店载客。
平常载客服务并不兴旺。会跑到大山里寻刺激的，老手往往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新手大都无法接受这车的恶劣情况。
这次却不一样，一大清早就有七八个人要搭车，甚至其中有不少已经提前几天到达小镇，就等着他送货这天跟车过来。
司机美滋滋清点钞票，同时也心生疑惑。
他们是来干嘛的？难道山里发现什么宝贝了吗？
通过破烂的车窗玻璃可以看到，夜未艾赫然位于其中。
他自梦中惊醒，揉着生疼的太阳穴，浑身上下几乎被汗液浸透，黏黏的很难受。
那个六月飞雪的怪梦，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便随风飘逝。
路况不好，车辆又颠簸，三四十度的气温下，空调还坏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快要入秋，正是所谓秋老虎的时节。会在这种时候坐这种破车，忍受这种山路折磨，前往废弃小镇的家伙，不是脑子有坑，那便是别有所图。
司机是为了挣棺材本，客人们呢？总不至于都是来寻刺激的吧。
青丘琉璃见他热醒，当即从小包包里掏出一把画风可爱的扇子。
“艾哥哥，你热了吧，我给你扇风。”
或许是妖族体质的缘故，她倒没有像夜未艾那样大汗淋漓，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少年撩起被汗水沾湿的刘海，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女孩殷勤服侍。
“马上就要到地方了，你应该有办法分辨灵植吧？”
青丘馆的困境只有灵植才可以解决。但灵植只会生长在灵气浓郁的地方，哪怕是自诩本事通天的罗力，也无法凭空变出灵植。
要想找到灵气浓郁之地，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不难是因为，每只妖怪都天生对灵气敏感，附近如果有类似的地方立马就能发觉。
不简单是因为，即便妖怪如此敏锐，他们也很久没找到类似的地方了。
或许世界上不再存在灵气充沛之地，又或许，它们被隐藏了起来。
这种地方一旦封印起来，几乎不可能从外界找到，除非误打误撞碰运气，或者找到里面的原住民带路。
灵气充沛之地，往往会修炼出新妖怪。越无知的妖怪，越可能是从这种地方出来的。
夜未艾本来是拒绝的，但柳姐承诺的黄金实在是太多了，便死马当活马医，带着自家犬妖踏上征程。
“汪。（咱根本不知道啥是灵植，找不到可别怪咱。）”
汪小姐趴在夜未艾大腿上，精神萎靡，吐着舌头散热。
当时从青丘馆回家，夜未艾就问了她这些事情。她说她啥都不懂，但确实是自己修炼的妖精，刚进泪城的时候，还被只虎妖打劫过，身受重伤，最后被可儿所救。
再联想到罗力额头上隐约浮现过的‘王’字。
好嘛，都对上了！
青丘琉璃听闻此言，忧心忡忡起来，糯糯地问道：
“艾哥哥，如果到时候找不到灵植怎么办呀？”
“找不到就把汪小姐扒了炖狗肉。”
夜未艾瞥了一眼腿上的怂狗，她一听到炖狗肉就来劲了，使劲撕咬着他的衣服，从喉咙里发出凶神恶煞的呼噜声。
“汪！（我还炖你呢！）”
这怂狗对外人怂，对他可不怂，不仅不怂，反而横得很。
“欸？！文化快看，这狗狗好可爱呀！”
前排女生转过头，惊喜地呼喊道。
“娟娟，别老一惊一乍的，吓着人家狗子就不好了。”
旁边的男生吐槽道。
这对男女是情侣，自从上车开始，一直腻歪在一起，影响极其恶劣，让本就不大的客车空间，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
郑娟娟哼一声推开不解风情的男友，抬头诚恳地请求道：
“请问狗狗可以给我摸摸吗？”
“汪！（当然不可以。）”
汪小姐极其神气地高昂头颅，显出不屑的姿态。
她再怎么说也是妖精，才不要让凡人乱摸呢。
小情侣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夜未艾懂，知道她不喜欢让陌生人碰，再加上他又是个温柔体贴尊重狗狗的好人。
问题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别弄死就行。”
夜未艾义不容辞地将汪小姐送了出去。
大热天的，谁愿意抱着狗子谁抱去，反正他早不想抱了。
“太感谢了！”
郑娟娟千恩万谢，极度夸张地接过了汪小姐，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娟娟她从小就喜欢狗，但家里不让养，所以遇见狗狗就会变这样。”
钱文化戴着眼镜，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看着人畜无害。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如今在荒郊野外，说不定未来几天大家都得一起度过，自然没有冷漠拒绝人家示好的道理。
夜未艾礼貌地回应了他，并与之攀谈起来，互相交流一些不痛不痒的信息。
原来他们也曾是泪城中学的学生，比他大三届，现在在焕京念大学，开学升大二。
这一层校友的身份，让几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钱文化东拉西扯了一大堆，终于进入正题，假装不经意，谨慎而试探着问道：
“学弟啊，你们为啥要跑来这种地方？”
“你也知道的，泪中老是有乱七八糟的暑期实践，做得好还有奖学金。这次是寻找稀有植物，我就想来山里看看。”
夜未艾不咸不淡地回道。
倒不是他诚心想骗人，但这时候说真话估计也没人会信，说不定还会将他当成大傻子。
钱文化闻言松了一口气，不过马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压低嗓子，神神秘秘地说道：
“那学弟你得小心点。这些人来这里都是有目的的，可能不是啥好人。”
他朝车内其他人努努嘴。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角落位置闭目养神，身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里面鼓鼓囊囊塞着东西。
最后面接近货物的地方，有一伙杀马特头型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听音乐，噪音震天。
看起来没哪里不对劲。
仔细一想，又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正经人谁会宁愿坐这种车，也要进山里去啊？
“那学长你呢？”
夜未艾冷不丁问道。
“我？”
钱文化一愣，但旋即反应过来，露出略带释然的笑容，
“问的不错，我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当然学弟你放心，我们的目标没有冲突，肯定不会做损害你的事情。”
因为目标不同没有冲突，所以不会做损害我的事情。
那若是目标相同具有冲突，是不是就会做损害他们的事情了？
连看似文弱的钱学长都抱着这样的觉悟，那其他人呢？他们是单纯出来旅游，还是真的也别有所图？
如果真是后者，他们所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夜未艾感觉一张阴谋的大网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找到灵植，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避免惹上麻烦了。
忽然，客车停下。
路边有一个背着画板的少女在挥手。
她穿着素净的衣服，瘦瘦高高，头上扎着一条鹅黄色发带，面带微笑，干净阳光。
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