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和人碰在一起就是这么自然。
就像雨滴落在草地上，就像大海每时每刻唤起潮涌，就像山上的石头会慢慢风化一样自然。
就像欣年普普通通而又默然地走在羽城的菜市场里，也还是被一双眼睛锁定住了。
欣年腰间挎剑，手里提着菜篮子，里面有着西红柿和葱之类的配料，接下来还要去买一条鲜鱼。
周边有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些听着不是很舒服的大妈聊天声。
欣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提着菜篮子直直穿过一个区块，直奔水产区。
昨天从森林回来过后，宁夕的态度就一直很奇怪，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冷淡，但欣年一次也没能和宁夕对上眼神。
可怜的欣年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
而在欣年身后不出十步的地方，有一个身影躲藏着跟随欣年的脚步。
虽说躲藏的技巧十分拙劣，甚至到了不好言说的地步。
爱丽丝，是这个金发少女的名字。
身着华贵典雅的长裙，可爱的双马尾打着卷儿，漂亮的双眼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
她是不方便透露身份的某个家族的大小姐，身份高贵。
但是她勾着腰躲在柱子后面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她的身份。
欣年脑子里还在风暴狂涌，所以并没有发现这位变态女士。
欣年停步在了卖海鱼的摊子前，看着摊子里鲜活的海鱼却一言不发。
“小伙子，搁这儿瞅啥呢，情场不顺心吗？”
卖鱼的大哥有着一双死鱼眼，脸上满是刀疤，穿着围裙，一股萎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欣年心中苦笑，但外表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倒也不是，多谢您关心了。”
那卖鱼的大哥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叹了口气。
“像你这么帅的还能烦啥呢，你大哥我虽然没你这么帅，当年却也是满城皆知的俊后生，不知道是多少女娃娃的梦中情郎，年轻人啊多想想是不是自己哪搞错了，我寻思应该没有哪个女娃娃会莫名对你发脾气……”
大哥滔滔不绝地说着，欣年用手抚摸着拇指上的戒指，目光停留在戒指上，时不时点点头，就这样无声的和卖鱼大哥“交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哥可能是说累了，打开自己的茶缸狠狠地吨了一口。
“唉，这年头像你这样愿意听人说话的娃娃可太少了。”
欣年挠了挠脸。
“毕竟，现在的人都很忙啊。”
大哥听了这句话突然眼神放空，无神地看着钢筋水泥搭建的菜市场的“天空”。
“是啊，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像我这样啥事不能干的才是真可悲。”
欣年看他的样子，自知不好说些什么，就只是等着他重新开口。
过了约莫两分钟，大哥缓过神来，对着欣年开口。
“真抱歉啊，我老毛病又犯了，唉，怎么样小伙子，想买些啥？”
“嗯……鳕鱼。大块一点。”
“好嘞。”
大哥轻描淡写地把鱼切成欣年提过要求的样子，打包装好给了欣年。
“谢谢，请问多少钱？”
大哥憨厚的笑了笑，下颌的胡子脸上的刀疤也被拉出弧度。
“算啦，这次算你免单，以后多照顾我的生意就好。”
欣年也没有客气，说了声“谢谢”，便拿起鱼告辞而去。
卖鱼的大哥嘴角残留着笑意看着欣年离去，随后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只是叼在嘴里也不去抽。
卖鱼大哥狂放不羁地笑着，岸台下的手已经握紧了刀，直直的盯着从刚才就在过道一直偷听欣年二人谈话的这位不速之客。
他发色金黄，带着面具所以看不清脸，手里拄着的拐杖镶金裱银，握住拐杖的手有着象征岁月痕迹的皱纹。
面具男举起拐杖，随后轻轻一点，几名混混样貌的年轻人便拥到了卖鱼摊前，手里都拿着铁棒。
卖鱼大哥哈哈大笑，拿出刀在一旁的磨刀石上磨了起来。
“我当年水平还在，你个老家伙斗不过我，便处处给我使坏招。”
刀气四溢。
“我曾经为了救将军一路斩杀八百余魔族，你却用三寸舌给上头说我不听指挥自己行动，帮我说话的将军都差点受到惩罚。”
蓝色的流光在刀上飘动。
“你比我老40岁，没我能打也没我这指挥技术，你有的只有那张破嘴。”
四周的小贩都主动离开了。
大哥甩了甩刀气四溢的刀，刀身本身的纹路尽现。
“然后，你又是给上边吹风，结果就是我被革职，修为损失大半，如今卖鱼为生，你仍是不放过我——”
大哥用刀指向那个面具男。
“那今天，你就死在这吧。韩六。”
大哥跳出摊子，手中刀拉出一条刀光，岸台前几名打手登时身首异处，可几位反应过来的打手仍是用铁棒狠狠地打在了大哥身上。
大哥暗哼一声，反手刀划过一人脖颈，左腿屈膝右腿横扫踢倒一人，又是直接跃起刀光划过斩杀两人。
“身手不减当年。”
面具男一顿一顿地拍着掌，言语动作间尽是嘲讽。
大哥撇了撇嘴，举刀砍向面前男人。
“可惜，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
面具男阴沉一笑，从面具露出的眼睛眼神阴翳。
大哥预感不妙，可刀已经停不下来，就在刀准备砍到面具男的时候，一声响指与一声男声传来。
“「停下」。”
咚。
随着一声奇怪的声音，就像是空间凝滞一般，挥出的刀连人一起停滞了。
“这里可是市场啊。”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有着银发的男人，留着成熟的胡须，眼里的自傲显露明显。
银发男人竖起食指置于唇前，做了个“嘘”的口型。
停步在不远处的欣年放松了手中的剑，转身离去。
而那个跟踪欣年的身影看了一眼银发男人，砸了下舌也跟着溜走。
那个银发男人苦笑一声，注目向被定住的二人。
“这里是羽城，不是你韩六撒野的地方。”
男人打了个响指，卖鱼大哥便突然变得可以行动，收回了刀看向银发男子，深深一揖。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同时眼神始终盯着被称为韩六的男人，再打了个响指。
“「滚，然后别再打他的主意」。”
韩六猛地一颤，慢慢屈身用双手抱住自己双腿，像个球一样滚走了。
卖鱼大哥这时候开口了：“冒昧一问，您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银发男子浅浅一笑，然后说到：“有一点小事要办，不过已经暴露了也就不得不回去了吧。”
大哥再深深一揖。
“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王四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银发男子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会没事。不说了，好好活着，别辜负你们将军的一片苦心。”
王四这次不再做揖礼，而是猛地立正，做了个标准的军礼。
“我已经受不起这种礼节了，放下吧，连带着过去一起。”
银发男人挥了挥手，戴上手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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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欣年正走在回程的路上。
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
然后他停在了一家甜品店前。
欣年从来都对甜味不是很敏感，因此也基本从没有做过甜品。
但是宁夕很喜欢甜的东西
“少见的分歧。”
欣年自言自语着。
他在店门口踌躇再三，还是离开了。
谁知道会不会是火上添油呢。
欣年的内心不断翻涌，一是因为宁夕，而是因为那个叫作王四的男人。
欣年此次出行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王四，看看他的近况并帮他处理一次麻烦。
是欣年的父亲拜托欣年的。
理由不知，只知道是很危险的一次行动。
因为欣年现在很弱。
欣年在同级生里也许是一骑绝尘，只有寥寥几人能和他相比。
但出了学校，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为何这样安排，欣年不清楚，他更搞不懂他的父亲是怎么得知的羽城这边的事情。
欣年又停在了一家售卖精致毛绒玩偶的店前。
洛思会喜欢。他这么想着。
但是还是下次再来吧，下次和她一起逛街的时候。他这么想着。
他提了提手中的菜篮，继续沉默地前行。
——————
她是爱丽丝。
她有着出人的容貌，傲人的才能，以及强大的家族背景。
是个真正的贵族。
她来自矿产资源富饶的南区——城市不明。
她此时在做什么？在跟踪。
在跟踪着一个她认为很奇怪的男孩子。
眼神冷漠又杀气四溢，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是在开学的那一天的教室里，她项链上的七颗宝石突然激烈地震颤——预示着危险。
对周围并不在意的爱丽丝回头看去，看到这个黑发的家伙眼神逐渐变得凶戾，而握拳的右手周边很明显地有魔力流动的波动。
这个家伙很危险。爱丽丝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这个家伙居然在很正常的买菜，实在是反差很大，这便勾起了爱丽丝的好奇心。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好像有着不简单的背景。
卖鱼的人叫王四，她是知道的，曾是军方的人，后来实力散失退伍，来到羽城度过余生。
但这应该是机密才对。
那个奇怪的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有人要袭击王四甚至还打算出手相助？他为什么会认识王四？他只不过是来自一个小城的一个小人物罢了。爱丽丝脑内翻涌，思绪不断。
爱丽丝咬了咬拇指前端，看着不远处的欣年。
就算是现在注意力并不集中的欣年，在爱丽丝不专心隐藏的现在还是察觉到了自己被人跟踪。
欣年不拿菜篮的左手不留痕迹地附上剑柄。
欣年想着：这是城内，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但愿如此。
刚这么想着，欣年就遭抓了。
一群身着黑色长袍的家伙突然出现把欣年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伸出手，说了句话。
但是不是中文，欣年听不懂。
然后是一分钟的沉默。
欣年放在剑柄上的左手蓄势待发。
路边的交通灯在读秒，一旁的行人紧赶慢赶地远离。
对方也蓄势待发。
在红绿灯变成绿色的一刻，拥堵在路口的人们快步离开，而对方也拔出刀刃朝着欣年袭来。
欣年拔剑周身一转，虚斩一剑逼出一点空间，随后脚尖轻点，轻描淡写地跃出包围圈。
可怎料脚未落地，一柄刀子就直袭欣年后背。
在空中的欣年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刀子就这样直接贯穿欣年的后背，短刀穿透胸膛，欣年低头清清楚楚的看清了那沾染着鲜血的刀刃。
欣年只感到无边的疼痛，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刀割般的疼痛。
那当然不是幻觉，这柄短刀刺穿了欣年的心脏。
出刀的黑衣人把刀拔出，欣年捂着心口跪倒在地，一股股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欣年咳嗽的每一下都伴随着殷红的鲜血。
欣年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眼前逐渐变得黑暗，他无力地倒在地上，那垂死的呼吸和动物一般，除了呼吸带来的颤动，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他知道那些人在他身上摸索着，却毫无所获；他们拿起笔意看了看，却只是唾骂了一声后把笔意插在欣年的背上。
他的心不跳了，他的眼睛没有闭上。
他就这样，死去。
死在了异乡，带着不甘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