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哪!是撤离点!检查站就在前面!过了检查站,到了空港,马上就能回家了……”
我指着路边拖车上闪烁的LED显示屏,端起手中的班用机枪反身就是一通猛打,压制着步履蹒跚追赶上来的感染者。打空的弹壳如雨点般洒落,被击中的感染者却一次又一次麻木而机械地爬起来。我身旁只剩下UNSD空骑一师A连的两男一女三位空降兵,其中有一名中士,另两名则是二等兵。中士的肩上扛着一名身穿衬衫短裙的少女。半小时前,我们冲出了沦为死亡中心的银河商场,却只救出了这一名幸存者。
两名二等兵掩护着中士——在银河商场,男兵不慎被一名感染者偷袭扑倒,直到现在依然一瘸一拐。
我前进的脚步在一道支离破碎的铁丝网前停住了:“倒霉,看来检查站已经陷落了,我们来晚了。”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弥漫在稀薄的废气烟雾中,呼吸面具也挡不住那地狱般的气息。原本值守检查站的陆战队员尸体横七竖八靠在被遗弃的坦克和步兵战车上,损坏的枪支部件丢了一地,到处都是零散的步枪子弹。
乳白的烟幕中,越来越多的感染者追了上来。突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飞扬的尘土中升起两个高大笨重的黑影——那是全身上下覆盖着致密斯石英装甲的护卫者级突变体,一辆活着的有机生物坦克。
“到这边来!这辆车还能开动!”
天无绝人之路,我幸运地发现了一辆完好的运兵车,仅仅只是外部装甲表面溅上了一些血迹,车辆整体依然完好。我打开了运兵车的顶盖,纵身跳进车厢,发动引擎,后车门缓缓放下,正对几名正在赶来的战友。
突然,少女像是被人注射了兴奋剂似的,奋力从挣脱背着自己的中士,站在中士和追来的感染者洪流之间,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被救下起就一言不发,两眼圆睁,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素描纸,小腿上有很大一片伤口。我们发现她时,她只是扒着一根支柱原地呼救,见到身穿军装,手持枪械的空降兵到来也并不上前……难道,她在那时就已经成为了虚数能感染者,这一路上只是一直在伪装自己吗?
我满腹狐疑地掏出手枪。突然,少女绕过几位空降兵,甩开追赶的感染者爬上运兵车,缩在车厢一角瑟瑟发抖。
一支战术灯照亮了车外几名空降兵的脸。刺眼的白光中,我大吃一惊。只见中士的头盔已经给银河商场倒塌的楼板砸出一个对穿的大洞,半边脸已经看不清模样;女兵的脖子不知让谁撕去了一块肉,透过血肉模糊的军装立领隐约可以看见断口处白森森的颈椎和破损的气管;男兵被扑倒他的感染者开膛破肚,腹腔几乎被掏空,在制式WAQ-30外骨骼的支撑下勉强还能活动。
“……再见了。”
带头将自己的身份牌塞进我的手心,中士的嗓音逐渐变得沙哑。三人的血早已流干,呼吸面具下只剩下三张惨白的脸。女兵冲我僵硬地微笑着,挽起两名战友的手臂组成一堵人墙,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越来越近的护卫者级突变体和感染者大军。
“轰!”含泪将身份牌塞进衣袋,我一脚蹬在油门上,运兵车哀鸣着撞飞了拦路的铁丝网,暴躁地将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碾在轮下。透过后视镜,我看见感染者汹涌的浪潮中突然升起一团火光,将身后沦陷的检查站照得透亮。铁塔般的护卫者级突变体被掀翻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受了致命伤的人在没有任何医疗救护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活动长达半小时这种事,医学上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但就在刚才,我,杨潇上尉和我的微型摄像机亲眼见证了这一违背唯物主义规律的灵异事件……不,不是灵异事件,而是英雄事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我一边开车,一边询问蜷缩在车厢角落,惊魂未定的少女,“能告诉哥哥我吗?”
“璐……璐可,我的名字是童璐可。”
童璐可,这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双手握紧方向盘,脚踩油门冲过克里斯滕预科学院附近的隔离带,拐上直达月面都市空港的环线高速,顺着散落着废弃车辆、军事物资和人体残骸的高速公路一路冲撞出一条通路。
当运兵车被一个连的轻型坦克和多功能步兵车ICV堵在最后一个检查站的时候,我们很幸运地被偶然经过检查站上空的一架搜救直升机发现。在注射了一针虚数能抑制剂之后,我们分到了座位,还裹上了一条用来取暖的毯子。小口啜饮着机组人员递过来的热牛奶,我从衣兜里慢慢摸出三枚身份牌。中士何建东、二等兵郑子宁、林伟杰,这是我第一次得知三位空降兵的名字。
我刚记住他们的名字,一名联合国宇防军军医便从我手中收走了身份牌,将它们放进一个装满空降兵身份牌的小盒子:“不好意思……等一下,这些是谁的身份牌?为了统计空骑一师在战斗中的伤亡人数,请把它们交给我,谢谢。”
靠在舷窗边,透过沾满尘灰的玻璃观察着下方濒临破灭的月面都市,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困乏。我太累了,好想睡上一会,就一会……
一阵喧嚷中,我猛然睁开了双眼。
冲锋枪在头顶上扫射,出膛的弹头拉出一道道炽热的尾迹。我从齐腰高的沙袋墙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正好与一个脸色惨白的小男孩四目相对。小男孩胸前的外套已经被鲜血浸透,原本心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大洞。
“呼叫杨少校!这里是空降3营C连,我们现在已经肃清了教堂里的感染者,同时在医院对击毙的感染者进行无害化焚烧处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是否需要支援?完毕。”别在领口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士兵急促的呼叫,伴随着背景中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和几声零星的枪响。
“这里是......马科多镇?真是的,怎么最近老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睡着?看来收队以后我得找个医生好好给我看看了。”我嘟囔着从警长办公室的地板上拾起一把表面镀铬的马格南转轮手枪,合上重新装了子弹的弹巢,双手端枪,瞄准窗外推推挤挤的感染者扣动扳机。
伊莱莎上校挥舞着两把英格拉姆冲锋枪——与GDF公发的微型冲锋枪TMP相比,这种廉价许多的武器虽然精度不佳,却拥有更大的口径和杀伤力,同时更加皮实耐用。与我的马格南左轮一样,它们都是从警长办公室的武器库里找到的罚没赃物。
警长办公室的二楼有一群卡哈马卡分部的MAR队员。其中一名MAR队员抱着自己心爱的狙击步枪守在窗口,身边还蹲着几个队友。MAR竟然有合格的狙击手,这点着实令我感到惊艳。
作为专业的救援人员,这些人的职业素养实在无可挑剔,训练有素,持有正规医学院学位证书的人比比皆是;可这战斗力嘛......实在还是差点意思。就拿我旁边的那哥们来说吧,这位老兄抓着一支半自动霰弹枪,抖抖索索愣是不知道如何瞄准。幸亏他拿的是把霰弹枪,枪里装的也都是00号鹿弹,窗外的感染者又都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否则就连此兄枪里的子弹都不知道自己会被打到哪里去了。
还有几个MAR队员拿的是手枪。也许是因为MAR队员平时并不配枪,对枪械并不熟悉。在所有的射击窗口都被长枪占据后,他们只能提着手枪蹲在墙角,看着STARS的精英们游刃有余地一轮轮收割窗外的感染者。
“TANK!”
一辆警车冲进了警长办公室,撞塌了一面整墙。烟尘中,一个四米多高的巨人一步一震地朝我们冲来:“……是护卫者!小心!这家伙体表的斯石英外壳跟坦克装甲一样硬!”
“无坐力炮准备!填装穿甲弹!掩护!”伊莱莎上校一边连续开火吸引护卫者级突变体的注意,一边命令警长办公室所有还能拿起武器的人发起反击——当然,这道指令主要是向携带了重型武器的STARS部队下达的。
副射手打开便携式无坐力炮炮尾的“喇叭圈”,塞进一发弹头像图钉一样尖锐的穿甲弹,合上炮尾,拍拍扛着无坐力炮的正射手肩膀示意装填完毕。正射手扛着无坐力炮,将目标套进瞄准镜正中的十字线,迅速扣下扳机。
一团炽热的火光喷射而出,径直冲向护卫者级突变体,在坚硬的斯石英装甲上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穿孔。一名挎包里塞满榴弹枪弹药的STARS掷弹兵一步跨出掩体,抬手打出一发高爆榴弹。球形的高爆弹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正好拋进穿甲弹击穿的破口,护卫者级突变体击杀+1。
VTOL引擎在头顶咆哮着,造成的震颤完全不亚于方才的护卫者级突变体。空中支援,他们总算是来了——这些维和者战斗轰炸机从卡哈马卡分部的机场起飞后只要五分钟就能到达马科多镇上空,但现在距离地面部队突入小镇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兄弟们,这些三请四请才来的老爷们终于到了——我们的航炮炮弹不多了,即将脱离交战区域……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与空降兵C连和E连同时进入战区的ATF-31舰载战斗机中队仍在高空一圈圈盘旋。长机轻摇机翼,带领麾下僚机进行最后一次俯冲,将最后的弹药尽数倾泻下去,试图将更多感染者聚拢到小镇的广场上。
对地面目标无能为力的ATF-31刚刚离去,姗姗来迟的维和者战斗轰炸机便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小镇上空,翼下挂满了激光制导炸弹和反坦克导弹,似乎是要与ATF-31这样的空中优势战机争功。已经被火烧过一遍的医院瞬间被夷为平地,连同堆放在那里准备焚烧的几十具死难者遗体。这样还不完,意犹未尽的维和者飞行员将炸弹的导引头指向了镇上所有地面部队尚未进驻的建筑,即便有些房屋里已经没有感染者。
“你们这群呆瓜在干什么?”伊莱莎上校气得在通讯频道里破口大骂,“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快要把炸弹扔到我们STARS和MAR的头上了?!”
“……啥?”飞行员正在装糊涂,一枚空地导弹直接命中了我们所在的警长办公室。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房屋里的所有人,飞起两块屋顶的铁皮。
我当场昏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正躺在那架可恶的维和者战斗轰炸机上,身边围着第十三特别行动分队的队员们:“队长……之前我们到处找你……昨晚你在独自检查机库的时候睡着了。”
“啊,也许是我这几天太劳累了——真是漫长的一夜呢。”我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