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病指数：100%
诅咒就无法拔除了。
焦黑的小屋内，庞大法阵在诺娜身下亮起，强风把她的绿色卷发吹的往上飞，白光渐强，诺娜身体浮空而起，然后又归于寂静。
反复三四次后，跪坐在她身侧的伊斯收回手放在腿上。
尝试了几种最强的拔除诅咒魔法，都未能成功。
“伊……斯……是你吗？”诺娜呻吟一声睁开眼，那些深色藤蔓枝桠从颈间爬过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额头蔓延。
“是我。”他说。
“……没……声音……又好黑……这里是……哪里……”
伊斯沉默了下，伸手去触碰诺娜手掌，直接和诺娜的意识对话。
如今的诺娜，听不到也看不见，天病最后会剥夺人的五感，这个过程本来应该要很快，但出于某些不可解的原因……诺娜的这个进程延长了。
是她挣扎着想活下去的求生意志太长，把这个一瞬的痛苦变成漫长酷刑。
“诺娜。”
“……伊斯，你回来了，太好了。”
诺娜的声音虚弱而欣喜。
“小九……我好些天没有看见她了，我好担心……拜托你了……”
“我会的，我会去找她。”
“拜托给你，我就安心了……”
“对不起，诺娜。”伊斯忽然道。
“……对不起什么呢？”
“我能治好你的天病，如果我早点动作，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神官也没办法以你身上的天病做借口指责你是怪病带原者。”
“……你能治好我吗？”诺娜的声音有些惊讶。
“在天病还没到最后阶段时，是可以的，现在……没有办法。”
“……”
“那真是太好了。我是说，你没有治好我。”
“……什么？”
“其实我这个人臭脾气，很要强的，我身为医生，跟自己的病斗了一辈子都没能把自己治好，却被旁人治好了，那样我会觉得很羞愧。”
她的语气最后渐渐变得强硬了。
“我会宁可死在天病手上。”
“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
“是，无论如何，都想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如果只是单纯的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那将使人的内在无止尽腐朽。”
诺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伊斯，能治好天病，你不是普通人，又或者……你不是人类？”
伊斯不说话，作为默认。
“反正不管是不是人类，你肯定是个贼……”诺娜笑道。
“……那些送来的药草防潮纸上还打着王宫印章，你却说是你从别的地方买来的，知情不报的我也算是个共犯吧……但比起把药草放在药草库里腐烂，我更乐意用在需要的人身上……”
“小九……那就……拜托你了，这些日子以来……不管你是人……或者不是……我相信你……”诺娜的声音变轻了，最后几个字模糊的像是水泡破裂的轻微声响。
黑暗中倏地亮起画面，像在电影院。
画面闪烁的很快，那是诺娜最后的意识。
他看见少女诺娜提着一口皮箱，摘掉头纱与身上华丽的装束，换上朴素装束，像是飞向天空的鸟，毫不犹豫地投身黑夜的怀抱，小皮靴子奔跑间啪哒啪哒响，是鸟儿拍翅的声音，她面上带着止不住的笑。
“黛西尔姐姐，我也要去看看山那头有什么了。”
“我们能在山的那头再相遇吗？”
画面一转。
与年轻的骑士，在树下离情依依。
“我要升迁了，回王城述职，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好。”
“到时，我们一起活下去。要一起长命百岁。＂
她热泪盈眶。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年轻的骑士一去不回。诺娜日日等着，在他离开一年后的清晨门敲响了，她心跳地厉害，头发也来不及梳整，三步作两步跑下楼，门一开，却是兜头一盆臭鸡蛋。
隔壁邻居的女儿领着一大帮人站在门前得意洋洋。
“滚出去，恶魔的使者。”
诺娜一直相信自己的努力已经得到这里的居民信赖，她帮助很多人，治疗很多人，但为什么，那些曾经被救助的病患一个个躲开她，沉默地站在人群里。
不曾得罪的人，此时眼里闪着恶毒的痛快，巴不得她陷入泥里。
这世界，确实有人天生喜爱见到别人不幸。
用他人的不幸来堆叠自己的快乐。
她被赶出诊所，平民区也不允许她居住，只能兜兜转转来到贫民区。她内心愤怒在燃烧，最后驱使她反过来利用自己的医术报复，这并不是难事，许多病人旧病复发，苦不堪言，当他们再次求上门时，诺娜笑着拒绝他们。
邻居的女儿也没放过。
她结了婚，怀孕了。
诺娜在他们水井里投了毒，日日喝着，生出来的孩子一出生就眼瞎失聪。
当她靠在围墙上，听见里面传来的孩童啼哭声时——
没有痛快，只如大梦初醒。
她只是个医生，医生救人，而她做了什么？
自诩为神明或国王，高高在上的审判他人对错，利用医术剥夺他人生命权利。
她在大雨滂沱中走了很久，然后遇到了躺在巷子里等死的女孩。漂亮的翠绿眼睛，让她想起和姐姐从马车上看过去的远山苍翠，又想起和那个爱人在一起时看见的满山遍野的绿意。
她救了女孩，拿出所有积蓄为她赎身。
女孩没有名字，就有一个编号三九九，遂喊她小九，怯生生的，但凡仔细盯着她看，她就要紧张的低头，拼命压下乱蓬蓬的发去遮挡眼睛。
“她以为……是我救了她……但其实，是我利用她……来救赎我自己……”诺娜的声音，浅浅的低诉。
用拯救一个无辜的生命，洗清自己过去的罪孽。
画面倏地停住，伊丽叶的背对着看天空，画面越来越近，伊丽叶听见脚步声音转过来，然后眼睛一亮，展开双臂直奔过来，声音脆脆的。
“诺娜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画面大亮，伊斯睁开眼，四周又是小黑屋，他退出了诺娜的意识。
诺娜软弱的抬起手，在半空中似乎想抓住什么。
“黛西尔姐姐……安德烈……小九……”
手，颓然落下。
呼吸停了。
伊斯把她的手在身侧放好，把尸体用结界维护起来。
“诺娜，要有下辈子，你直接找个新的好男人，别等了。”
“这年头痴情已经不算美德，好的单身狗嗷嗷待哺一大堆。”
你吊死在一个男人身上，就有另一个好男人等不到你。
“伊丽叶就交给我吧！”
他站起身，往后退一步，身影消失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