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旅行商人围着篝火，喝着热汤，身旁三辆马车上垒满货物，其中一个大胡子拿着酒袋吨吨吨几口，一抹嘴看向远方隐在夜幕中的城池。
城门紧闭，连有不幸之名的骨丹鸟都不靠近，像在黑暗中矗立，冰冷而坚硬的铁疙瘩，静的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三个月前经过腓比城，而今货物置办完成返回，腓比城却封闭了，城门上还贴着封条，禁止进入，只得在这城外落脚。
说是屠城，却众说纷纭，生还者一口咬定是神的惩罚，王城那里却说是魔族的手笔，生还者尽皆被抓去，至今也没人能说清真相是怎么回事。
“听我表妹说，王城现在闹得厉害，我准备把货物往西林特城运过去。”面上有疤的大汉朝大胡子伸出手，大胡子并不是很想，但听见王城闹得厉害，还想听下文，只得把酒袋递过去。
谁让他有个表妹嫁到王城，还是王城守备队员，总能有许多第一手消息。
对商人而言，消息比货物的价值更高。
伤疤男不客气的喝了几大口，面上泛红。
“王城闹得厉害，闹什么？”
“国王跟神殿闹起来，好多祭司下狱，许多贵族也被神殿除名。”
篝火燃烧，柴薪爆裂哔剥作响。
“听说是光明神殿的圣司祭并敬神派的贵族们联名上书，请求陛下出兵讨伐魔族，陛下听了大怒，当场逮捕了贵族们，圣司祭在神官们的护卫下离开王宫，但陛下说他们试图凌驾王权之上，罪无可恕，宣布国教分离，神权君权之间只能择其一。”
“而今王城内骑士团，祭司，贵族，各个势力都因这个消息而陷入分裂。”
“光明骑士团的团长宣誓支持陛下，而以虔诚著名的金斯坦伯爵，则坚定站在神殿一方。”
“嘿，这好像不太对。”尖细倒三角脸的矮小男子道。
“我记得金斯坦伯爵的女儿伊丽妲去年刚进了光明骑士团，还受封什么金蔷薇骑士？这下怎么办？”
“是，这件事也闹得整座城里沸沸扬扬，伊丽妲骑士与其父决裂，跟随骑士团宣誓，金斯坦伯爵为了阻止女儿，还亲自找到骑士团去，被伊丽妲骑士要求以骑士对决来说服她。”
“结果？”
“被女儿打的脸都抬不起来。是真的意义上抬不起来，三场结束全是面朝地趴着动弹不得。”
众人感慨，大胡子见消息说完了，忙把自己的酒袋夺回来，拿在手中却是空空如也，气恼的朝对方甩一眼刀子。
疤脸男嘿嘿笑，早看这个四处占人便宜的大胡子不满，一路上白嫖了同伴多少东西，连肥皂都要借，借了还不要脸的拿刀削去好大一块自己用，他不过是借机发作罢了。
他望向夜幕中的城池，突然揉揉眼睛。
“城门前有人？”
商人们吓一跳，纷纷看向他指的方向。
但城门前什么也没有，城门仍旧紧闭，根本没人打开过的样子。
“……大概是看错了。”
●○
“还以为就是个缩头乌龟，没想到能闹成这样。”
少年穿着一件棕色斗篷，斗篷系带并没有系住，松松的开着，狂风一吹，波浪般狂舞，露出他身上穿着的秘银软甲，他两手插在兜里，嘴上含着笑意，金发被扎起一小束，蓝眼澄澈。
叫人一见就喜欢。
他走过寂静街道，无数漆黑身影，雕像似的凝固在那里，死前的最后一刻有多痛苦，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可以从那些惊恐僵硬的动作窥见一二。
一条小团火焰在他身侧亮起，火焰扩大成旋涡，一条白皙美腿从中穿出，紧接着是丰满胸脯，纤细腰身，红发红眼的女子凭空而出，艳丽的紧身龙纹服饰，身上与其说是服装，不如说是几片轻纱与细带组合，轻薄的像个舞孃。
她走在少年身边，手里举着长细的烟斗。
“陛下，为什么不马上去杀了那个盗窃者呢？”
“那是不行的。”
“您要是觉得现在不行，那就交给我办也成。”女子抽着烟，漫不经心。
少年没回答，在一个漆黑人影面前停下脚步，母亲双手举得很高，拼命地把自己孩子往上托，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要让他远离地面上的事物。
“你看，人类的情操多么伟大。”他含笑望着，眼神清澈。
“母亲为了孩子，能迸发出最后的力量，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化为黑石，仍把孩子举在手上。”
他摸着胸口，十分感慨。
“当我成为人类以后，我才能明白这种悸动，那是以前作为魔族的我感受不到的。”
女子往上看，吐出一口烟圈。
“并没有很懂，也没想懂。我们龙族不时兴这个，母亲怎么能为孩子死？雌性龙的价值比雄性龙高多了。”
少年摇头。
“所以我建议蔓蔓你也该当一当人类，感受一下我感受到的，特别是……”少年手一扬，剑尖倏地贯穿了那个孩子，在地上四分五裂。
“像毁掉这种高尚情操时，我就特别快乐。”他收回剑，一脸笑意。
“因为能深刻感受到爱，所以也能深刻感受到毁掉的快乐，这是很简单的道理，魔族天生不重视这些东西，毁掉的快乐就很平面，杀一个还有点乐趣，当杀到第一百个，那感觉跟杀蚂蚁也没两样了，好没意思。”
“我只看见陛下毁了个雕像。”女子叼着烟，不置可否。
“什么时候能让我去把那个盗窃陛下身体的家伙杀了？”
“那蔓蔓你可做不到，因为那是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明白自己的能耐。”
女子撇嘴不吭声。
少年笑了，一手搭在母亲的背上，霎时一阵金光，漆黑人影恢复原状，母亲直接倒在地上，啊的一声睁开眼，就见到落在地上的孩子碎块，她把碎块拢在怀里，凄惨无比的嚎叫出来。
“你看，就像这样——很感人对不对？”
白光闪过，母亲的头在地上咕咚咕咚的滚，眼泪直流。
“没感觉到哪里感人，陛下来这里找要找的人，找着了吗？”
“没找着呢！”
少年露齿一笑，突然令人毛骨悚然。
“我亲爱的伊丽叶，是去哪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