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玖·文人

作者:夏索尔 更新时间:2021/10/5 21:10:48 字数:2223

五月初一。

风和日丽。

晴空万里,波澜不惊。

鸟雀欢鸣,缤纷落英。

来自夏日的风吹落了春日的花朵。

带来崭新的青葱与苍翠。

春该退场了。

夏来了。

只是满园春景,陈衣雪舍不得这么放它离去。

她的秘密池塘······不对,现在也是小公主的秘密池塘。

但小公主有课要上,她可没课。

为了偷懒,她就拼命学,学着学着,学到先生发现什么东西都交不了她了,也就告诉镇国公,不要让她来上课了。

偷懒要讲技巧。

这会儿她也在偷懒。

池塘旁有石桌。

水能用现成的。

小姑娘带来文房四宝。

陈衣雪许久没有画点什么,手都痒痒的。

她想留下春景,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用上纸笔,写点,画点。

文写得不好。

画功倒还行。

于是乎,陈衣雪铺开了宣纸。

于是乎,落了一笔后她就颓了。

想画,但面对池塘就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灵感可遇不可求啊······

长叹一声。

望着砚台中辛辛苦苦磨好的墨水,小姑娘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终究只是任由它摆在那里。

画肯定是画不成了,陈衣雪还得另想一个法子来打消这些无趣的时光。

赵叔叔应在忙于政事,唐姨定是捣鼓宝贝机关。

夜家兄妹也去上课。

她怎么这么闲?

忽地怀疑起人生了。

见四下无人,小姑娘大大咧咧地盘膝而坐,将所谓女子温婉的没用礼节忘得一干二净,撑着脑袋,盯着池塘怔怔出神。

有鱼。

很肥。

但作观赏之用。

也不是不能吃,就是很不好吃。

莫问小姑娘怎么知道的。

问就是幼时嘴馋。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不知怎得,脑海中就蹦出这么一句诗来了。

许是教书的夫子在胡扯时无意间说的,陈衣雪觉得好听,记了下来。

诗与她有缘,诗中人在钓鱼,那她也去钓鱼。

池塘旁种满了柳树。

鱼竿有了。

鱼饵······

思量许久。

陈衣雪大手一挥,下定了决心。

没这个必要,毕竟愿者上钩嘛。

本来也就是消磨时间用的。

以随身的匕首割下一根柳条,稍作休整,便是一根软乎过头的鱼竿了。

陈衣雪偷笑,若是这种鱼竿能够钓上来鱼,她拼着味觉遭殃,也要把那条鱼吃了。

不然太对不起这条颇给面子的鱼儿了。

石凳不重,陈衣雪搬得动。

坐在池塘边,高高举鱼竿。

小姑娘哼起了独属益阳的童谣。

“黄毛丫头儿去赶集,买了鸭儿又买鸡,路过菜果铺,双脚走不动了路,挑了大的装里兜,咬一口,眼泪流。

嘿嘿······

买了萝卜辣了喉。”

她最喜欢的童谣。

黄毛丫头冒冒失失,听着人心欢喜。

少女的歌声很轻,只是四下寂静,才显得嘹亮。

唱得累了,放下柳条,陈衣雪喘了口气。

果然钓不上来鱼。

“唱得真好······”

“谁?”

陈衣雪一惊,霍然起身。

身后老人稍显错愕,愣了愣,鞠躬致歉。

“抱歉······老臣自小生活于此,忽听闻郡主歌谣,不自觉比肩酸涩。

若是吓到了郡主,老臣在此给您赔个不是了······”

陈衣雪皱了皱眉,忽地想起了什么。

会喊她郡主的也只有他。

不免苦笑连连。

“路爷爷,我爹与陛下虽感情深厚。

可爹并非陛下手足,衣雪属实担不起郡主之名。”

老人却是摇头,在陈衣雪身旁寻了个平坦点的地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也不在意泥土是否会沾染了他的衣裳。

他这把老骨头哟。

连坐下都要小心翼翼了。

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这是他心里话。

但身边的年轻人朝气蓬勃,想来不会听他这老头子发牢骚。

“承蒙郡主厚爱,居然还能记得老头子,不胜荣幸啊。”

陈衣雪嘴角微抽,也就由着路老爷子了。

反正她说什么都没用,多少年了,老爷子喊她的称呼都改不过来。

“路爷爷,您今日怎么会在宫里,若有要事,衣雪带您去寻陛下可好?”

“没事没事。”

路老爷子笑呵呵。

捋了捋洁白胡须。

他真的很老。

传闻,前朝时他就在民间闻名。

岁月磨砺了他的棱角,也催老了他的样貌。

路老爷子姑且有自信,他年轻时也是帅小伙儿一位呢。

至于现在嘛······身为赵光义左膀右臂之一,有着“若愚路遗”之名的他,或而出谋划策,拿拿俸禄,安享晚年了。

是了。

老人唤作路遗。

当朝宰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路老爷子的一腔热血,从未平息过。

今日他路过此处,正巧听得歌声。

细细听来,竟是益阳童谣。

已经很久没人唱过童谣了······

便是生于益阳的娃娃们,也鲜少会去学,更无人传唱。

时代终究会变,这个年代,江湖豪情才是娃娃们喜欢听的东西。

老人不喜江湖。

江湖太乱太杂。

“郡主,您在做什么?”

“钓鱼呢,杆在那里。”

少女拍拍衣裳,亦是坐在老人的旁边。

捡起柳条,再度开启自己的钓鱼大业。

这回她坐的姿势乖巧多了,至少没先前那般豪放。

小姑娘要脸面的嘛。

路易微愣,揉了揉双目,确认自己没老花后,心里暗道一声得罪,便拿过柳条的末端,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真没鱼饵?

那郡主用什么钓的鱼?

“您······不会在效仿那个传说吧?”

路遗读过很多书,愿者上钩是其中一个他颇喜欢的传说。

小姑娘竖起大拇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路爷爷猜得一点儿不错。”

把路遗整不会了。

忽然觉得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路遗眯起眼,无奈地笑了笑,起身,笑眯眯地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与陈衣雪告别时,她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大,现在也成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姑娘了。

感慨岁月如梭,感慨时光无情,路遗缓缓离开了池塘。

“郡主,老臣尚有他事,就此告退了。”

躬身一礼。

亦步亦趋。

陈衣雪回过头。

那是一道苍老的背影。

白发苍苍,步履蹒跚。

却给人以祥和之感。

“路爷爷,您要去哪里?”

“受陛下所托,与林将军交代点事儿。”

老人的袖子忽地被拉住了。

他稍显错愕。

“郡主?”

陈衣雪微微一笑,看得路遗眉头微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只得满怀疑惑,问少女有何事情了。

“带我去一趟吧。”

“老臣可是要去演武场哦。”

路遗并不打算答应的。

“求求了······”

但少女的撒娇,他却是无可奈何了。

老人家最见不得女孩儿可怜巴巴的模样,一个心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见少女欢喜,路遗无奈摇头,也不晓得自己这决定是对是错。

陈飞绝和他们都说过的。

陈衣雪还不能见太多江湖。

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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