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
便是黑天与白月。
低头。
却是人影树影阑珊。
白月挂于黑天之上，照亮人前断断续续的路。
远处，炊烟袅袅已散，只余些许饭菜香。
夜已深。
人困倦。
鸟虫不语，昏昏沉沉。
少女三千乌发落翩跹，负手而立天地间。
腰间一柄绝美长剑，一盏肥大葫芦，一块苍翠玉佩，玉佩下挂着一条鲜红如花的绳，随风吹，翩翩舞。
人散，楼空。
稍稍显寂寥。
雅居的灯火散尽了。
陈衣雪却一丝困意都无。
干脆出门，翻身上屋顶。
不知在想什么。
又或许······什么也没再想，只是在回味晚上的饭罢了。
的确是好吃的嘛，好东西都是能让人回味的，至于是一顿饭，是一场戏······
哪有那么重要，只需要能够引人流连忘返，那就是好东西。
天星吃得最多啦，吃得撑撑的，走不动路。
被天魂拎回去了。
一大一小俩活宝。
回去时还在打打闹闹的。
天意目送他们远去，松了口气。
她还是喜欢清静的。
随后洗碗。
收拾餐桌。
天意说，这间屋子的主人今日不在。
她既然借用了这样一处好地方，自然要替人家收拾干净了。
问天意屋子的主人去了哪，天意也只是摇头罢了，这会儿她可没说谜语，她是真的不晓得她在哪里。
她总是神出鬼没。
“她比吾厉害数倍。”
陈衣雪就不说话了。
那可真厉害。
“居然有比天道还要强大的存在。”
小姑娘喃喃自语，却忽略了来自天意的幽幽目光。
陈衣雪不知道，天意是从来不会骗人的。
她说她胜，那就是她胜。
果然是一个性子······
总归是摇摇头，转过身，向着屋子里走去了。
不多时，陈衣雪便闻到从屋子里传来的花香，看到从上头飘出来的水雾了。
待天意洗漱罢，也让陈衣雪去好好地细细身子。
在后院钻了一天了。
她的衣服定是脏的。
变戏法般掏出一件略显可爱的深灰睡衣塞到陈衣雪手中，将小姑娘赶到洗澡的地儿去。
待陈衣雪换好衣服，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好后，雅居便彻底沉寂下去了。
说起这个睡衣，是陈衣雪从未见过的款式呢。
穿着倒也舒服。
布料肯定很好的。
她在床上躺着。
想尽快入眠，却了无困倦。
只是瞪大了眼，数着羊从栅栏上飞过，却一不留神开始报羊肉的吃法，又一不留神把自己的肚子给报饿了。
白切羊肉。
葱爆羊肉。
红烧羊肉。
红焖胡萝卜羊肉。
大西北的特色羊肉臊子面。
彻彻底底地睡不着了······
这会儿就在屋顶上了。
其实她也明白。
肚子饿只是心理原因啦，真正让她睡不着的，还是一些别的琐碎。
吹吹夜风也挺好的，千日之前，她尚且在淮苏城时，很多的夜晚都是在屋顶上度过。
月光皎皎，却不适合读书，她总会多带一盏灯来，借着烛光看书。
虽是微弱，也足够看清书上的文字了。
但会被爹骂惨的。
毕竟这样伤眼睛。
她唯唯诺诺答应，从未认真听进去。
所谓虚心认错，死不悔改，大概说得是她这种人。
好久不吹晚风了啊······有些怀念。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少女凝视这轮白月。
亮堂堂的。
忽地回了头，身后不知何时又站着一名出尘绝美的女子了，女子看着她，目光中含着白日并未出现的恬淡柔和。
许是困了······
陈衣雪想着，嘴角微扬。
天意的眼底有些困意呢。
“夜风冷。”
“我习惯了嘛，以前在家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就来喝冷风。”
天意似是没能理解，歪了歪脑袋，也没多说，学着陈衣雪站立，竟是张开了小嘴。
“冷风······没什么味道，至多有股淡淡的花香罢。”
陈衣雪哑然，旋即笑出了声。
“比喻啦。”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
天意真的张嘴喝风了。
该说她心思太单纯？
又或许只是纯粹的心无杂念。
至少，是无法和那位清冷的仙子联系起来了。
但天意有一点说得很对。
风中有花香。
清澈而浅淡。
有胜于无，小姑娘也觉得很好闻呢。
恰好一阵风儿吹过她的面庞，陈衣雪眯起了眼，心情也便好了，心中纵有千种万种愁绪，在这一刻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抱着双膝。
陈衣雪坐了下来。
撑着脑袋，眼眸微亮。
“天意，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天意看向了她。
“可。”
“那一柄断剑，是你什么时候留下的？”
“十几年前，具体记得不大清楚了，大概······在汝离益阳时。”
陈衣雪了然颔首，嘴角挑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所以，这一切都是为我所留。”
并未疑问。
而是肯定。
三年左右，她早已看得透彻。
即便再怎么迷糊，也多多少少该看出些端倪了。
一旦巧合超过了其该有的程度，那巧合将不再是巧合，而是必然。
正如恰好救下她的深渊，出现在她身边的寒露与白露，以及山洞中本就属于她的一切。
洛衣只留给了她。
从未想给过别人。
少女轻抚逍遥。
目光澄澈透亮。
天意微愣，沉默不语，良久，开口。
“汝倒是机敏得紧，这剑与剑诀，不会传给他人，只会交予汝的手中，而吾，也只是受洛衣所托，作汝最后的考验者耳。
而在吾眼中，洛衣该为汝感到骄傲。”
陈衣雪心中一惊，却是玩味地笑笑，似是有些不信。
“换言之，洛衣前辈很早前就知道我，且与天意姐你相熟。
那我有机会见到洛衣前辈吗，我想亲自道谢。”
天意伸手，揉了揉陈衣雪的脑袋。
“时候未至。”
她的手很冰冷。
却有着超乎想象的温柔。
陈衣雪也没心情去感受大姐姐的温柔啦，满脑子都是那句时候未至。
看来是无法从天意口中问出洛衣的情报了，稍稍有些遗憾吧，少女也觉得没什么所谓。
天意说得是对的，既然她已与她有了缘，总是能见到的。
能见面就好。
“还有问题吗？”
“有的。”
天意看向了她。
最大的问题被解决了。
也不知小姑娘还能问出什么。
她也挺好奇的。
陈衣雪顿了顿。
“既然我已通过了考核，总该告诉我离开山谷之法，可那山谷我拼尽全身内力也无法攀至顶峰。”
她对山谷很头疼。
想出去，但出不去。
足足过了千日时。
天意面色一僵，清冷的神情有了些变化。
呵······忘记交给她离开的方法了，倒也不算太晚吧。
而且，这丫头钻牛角尖了，还钻得挺深的。
“汝能破吾之剑意。
自然能登上这山谷。
吾问汝，红尘剑诀给予汝的内力有何特点？”
陈衣雪不敢将量大给说出口的，她也怕天意一个气急，冲她脑袋敲一下。
便将一缕内力自手心释放，将其变作一只几乎透明的小猫猫。
“千变万化。”
苦练千日，自是知晓。
此为第二个特点。
历红尘。
知人心。
人心莫测，故得千变万化之意。
忽地有所领悟，陈衣雪苦笑一声，缓缓沉下心神，将那一团猫猫内力化为一柄细剑，轻呵一声，细剑刹那间迸发出磅礴的吸力。
隐隐牵动了天意。
刹那间，细剑变为了天意的剑意。
陈衣雪终是明白了变化。
嘴角不禁微扬。
“谢谢天意姐。”
甜甜地道谢一声，陈衣雪却看见天意眼底深深的狡黠。
倏地后颈一阵疼痛袭来，少女目光错愕，终是抵挡不住昏沉，晕了过去。
既然悟了，就莫要久留了，天道也是会困的嘛。
天意轻笑一声。
人影消失不见。
月影依旧婆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