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捌·体面

作者:夏索尔 更新时间:2022/1/15 21:07:25 字数:2422

雨下得很大。

如果是春天就好啦。

有沾衣欲湿杏花雨。

有吹面不寒杨柳风。

下了雨,就不会觉得那么寒冷了。

可惜呀,现在是深秋喽,一场秋雨一场凉喽。

冰冷的细线似是要将脸庞撕裂那般了。

好冷好冷。

冷的是雨。

寒的是心。

少女其实很早就跑到一边去了,大概······在刚刚开始下雨那会儿。

陈衣雪提溜着一油纸伞,刚刚才从一棵树下钻出来呢,嘴里似乎还在抱怨着什么。

其实是油纸伞不好找嘛,这场架打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百姓都躲着呢。

陈衣雪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把。

有一家小店没来及把门关上。

少女拿了一把。

留下了些银两。

油纸伞挺便宜的,她给的那些能买几十把,但想了想,还是特意多留了一点,算是对这户人家的补偿。

算好运吗?

少女想到。

旋即摇了摇头,撑开伞。

不想以内力挡雨时,油纸伞是个好选择。

踏着轻盈的步伐,走上高台。

爹的怒气还没消。

镇国抵着玉满堂。

只要爹想,随时能取了他的命。

玉满堂面若死灰,已然是没了什么反抗的心思了。

许是被陈飞绝呵斥几言,心死了罢。

一旦心死去了。

就什么也没了。

又或者······看他的模样,可能是想通点事请也说不准。

陈衣雪不是很会看人的心思,她的好友北冥离竹比较擅长,可那又如何呢?

离竹看得懂人心,却不会由此去迎合他人的心思。

所以她朋友少!

陈衣雪腹诽道。

嘴角微扬。

走上前去。

她买了两把伞,一把自己用。

一把也打开了,撑在两位老男人的头顶,防止他们继续被雨打湿,陈飞绝自是不用多说,女儿关心爹是本分。

至于玉满堂······

姑且,算是个可敬的敌人。

却也如此的悲哀。

“爹,结束了吗?”

陈衣雪轻轻唤道。

将陈飞绝从回忆中唤醒了。

陈飞绝看了眼小姑娘,慈爱地笑了笑,抚上少女柔嫩的面颊。

“差不多了,等等我,咱们一会儿就回去。”

“回哪?”

陈衣雪故意问。

陈飞绝故意答:

“回家。”

听到满意的回答后,小姑娘欢快地跑得远远的。

却在陈飞绝视野所不及处,右手悄悄地攀上逍遥剑的剑柄,目光满是复杂。

爹······在与她面对面时,连自称都不是“爹”这个字了。

······

见少女走得远了。

陈飞绝松了口气。

也懒得再去管瘫倒在地得玉满堂,拍了拍满是尘土的甲胄,坐到玉满堂身边,忽地一愣。

手边多出了一个酒壶啊······看上去很新,大抵是还没开封过的。

这丫头······

陈飞绝在心底笑骂一声。

“玉满堂,累吗?”

他开了酒壶。

酒香瞬间扑面而来。

满饮一口,陈飞绝将镇国枪放下,仿佛一位卸甲归田的将军,终于能够放下一身霜雪与黄沙,变得随和而可亲。

只是眼眸凌厉依旧耳。

“陈飞绝,我累了啊······”

玉满堂苦笑了下。

他想要坐起身来。

挣扎了下,无果,干脆放弃了。

闭上眼,听雨滴打在油纸伞上,落到地上,清脆的,很好听。

玉满堂真的很累了,这后半生为复仇活,为复仇死。

到头来,也没能报了仇,也没能救了儿子。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有点后悔吧。

他已经不知道了。

他勾结邪派,搅得淮苏城乌烟瘴气。

练习邪功,还杀了无数无辜的人,只为达到那虚无缥缈的境界。

“陈飞绝,我好恨你啊,你杀了我的儿子,又让我痛苦了这后半辈子,我真的好恨你。”

陈飞绝并未回答玉满堂,仿佛猜到了,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

“但我更恨我自己,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我为什么没能劝阻他。

我为什么要让他学武。

我为什么······

明知他骨子里的软弱,却无动于衷······

哪怕,哪怕,我骂他一顿也好啊······”

这位沧桑的中年人,声音怀着哭腔。

却不见泪水从眼角滑落。

泪干了。

“玉缘良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但也仅此而已,从初见时我便明白,玉缘良不能成大器,教他枪法,我已仁至义尽了。”

陈飞绝淡淡道。

淡淡地看了玉满堂一眼。

见他苦笑不断,只是冷笑。

玉满堂不值得他怜悯。

再饮一口酒。

手臂被轻拍。

却是玉满堂凄凉的笑容映入了眼帘。

“大人······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喊您,也允许我求您一件事。”

陈飞绝将酒饮尽,看了眼酒壶,有些不忍心丢掉了。

目不斜视,他欣赏起油纸伞下的雨帘。

“说吧。”

他答应了他。

“能扶我一把吗?”

玉满堂想站起来。

可腿实在是太软啦,费了好大劲,应该是无法自己做到。

陈飞绝怔了怔,便站起身,油纸伞没了用处,被他收了起来,随手丢在了一旁。

轻呵一声,将镇国枪笔直地插在高台之上,再将玉满堂扶了起来。

玉满堂也懂嘛,斜斜地靠在枪身上,勉强站直了。

“我想请您杀了我。”

“你本就罪无可恕。”

陈飞绝漠然道。

玉满堂摇摇头。

“这不一样,死在您手里,也甘心。”

他稍稍地合眼,脑海中闪过这些年做的荒唐事,不免自嘲般笑出了声。

镇国公大人说得一点儿不错······自己的确只是个被仇恨蒙了双眼的可怜人而已,做出了诸多可恨的事。

往后,史书上大概会这么写吧。

玉缘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弃同胞于不顾。

玉满堂,不辨是非,颠倒黑白,竟与邪道勾结。

他们只是书写历史的罪人罢了。

陈飞绝沉默半晌。

握上了暗金长枪。

“站得直吗?”

“哈哈······”

玉满堂笑得很洒脱,尽力挺直了身子。

“对了,大人,我死后,请您莫要留手,直接将我震成灰烬。

这一身修为,我不想再给邪派利用了。”

陈飞绝点了点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后。

就把他当作一位溺爱儿子的可怜而可恨的父亲。

陈飞绝高高地举起了长枪,只是这一回,他没再斩偏了,很准,很准。

玉满堂走得很安详,其实他的刑法应该更重,更残酷才对。

陈飞绝没这么做。

姑且让他走得体面点。

强如自己,在听得妻子离去的那一刹那,也险些崩溃了,往后更是花了数年时间去探寻虚无缥缈的起死回生之法。

陈飞绝运气好。

他还有弟兄们。

他还有陈衣雪。

······

“爹,我闻到血腥味了。”

雨滴没能压下玉满堂的死,被小姑娘敏锐感觉到了。

只是在她来到陈飞绝身前时,玉满堂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还想再见一面这位可恨可敬的对手来着的。

陈飞绝伸出手,想揉揉少女的脑袋。

却瞬间收回去了。

他的手好脏好脏。

会弄乱丫头漂漂亮亮的长发的。

“丫头,你应该早就查出玉满堂与玉缘良做了什么吧。

有北冥家的丫头助你,查一点东西的确方便。”

陈飞绝笑笑,转身往镇国公府走去。

后背却被尖锐之物抵住了。

那是少女的剑尖。

“爹······

真相到底是什么?

衣雪的生父生母,到底是谁?”

雨水从她的眼角划过,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陈飞绝沉默不语,任由那微不足道的刺痛渐渐地减弱,最后,只能听到长剑落地的声音。

她下不去手的。

他懂她。

这丫头。

只会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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