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雪龙也不算大城。
顶多是一座稍大的郡县。
不过是这个名字很响亮嘛，就被冠以城为名。
雪龙城姑且是很有名的地方了，终年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无论南方如何炎热，也丝毫影响不到雪龙城。
这是座一直以来都很冷的城。
地处北方。
白雪皑皑。
望眼望去，千里冰封。
能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小巧的。
宽厚的。
以及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狗子们的。
雪地太多啦，马儿与马车在雪原上行走，一个不小心就会翻倒。
倒是狗子们拉的雪橇车会稳当得多，所以总能在雪龙城里瞧见一户人家牵着十几条绳子在遛狗。
浩浩汤汤。
横无际涯。
但至少现在还用不着做雪橇车。
少女们连雪的影子都没见到，更不用说雪原了。
实际上从淮苏城出发已经一月有余啦。
但雪龙实在是离得太远了嘛。
一月过去堪堪才至。
可慢了呀。
“好慢。”
南宫衣雪坐在分外熟悉的马车顶上。
以斗笠稍稍遮掩阳光，百无聊赖地叼着草叶，眼神都仿佛死去了。
她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便自告奋勇地要当端木曦云的护卫。
可路途实在太长，生生磨灭了她的耐心。
这可比去广南折磨。
好慢。
轻叹。
却换来身下驾着马车的少女的白眼。
端木曦云记得自己说过旅途会很枯燥的，但南宫衣雪一定要跟着来。
她能有什么办法嘛，只好任由小姑娘快快地收拾好了行李，大清早出现在了医馆的门口。
“和我说说雪龙城吧，长这么大，我一共才去过三座大城。”
南宫衣雪忽然轻声喃喃起来。
益阳。
淮苏。
广南。
淮苏最久，益阳最深，广南城是为了帮北冥离竹解决麻烦的，严格说起来不能算数，南宫衣雪便把它略过了。
“是你懒吧。”
端木曦云道。
总归是很无奈的模样。
小姑娘的确是懒得四处走走的。
或者说，她没什么兴趣。
她总是兴致缺缺。
三息热度。
随后开烂。
她的日子过得可逍遥了，逍遥得让人心生羡慕。
匆匆二十年能将人生看到这种境地，也难怪她一路破境都没有心境的烦恼。
更不用说那些用剑的用刀的侠客，以及学魔功的人可能会有心魔。
端木曦云在心底羡慕了下南宫衣雪，藏得好深。
“雪龙城在大炎极北之地。
据说已是尽头。
往北再无生灵。
而雪龙的名字嘛······听说是城外那一座连绵蜿蜒的群山活似一尊卧于雪原的神龙。
然后最早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心怀浪漫，起了‘雪龙’这个名字。
也因为有些霸气过分，就给了城的名头。
雪龙城其实很小的。”
小如雪。
细如水。
却是能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师傅和自己说过，那里的美食很有特色很好吃。
而且量大，管饱，最适合吃货。
“快些吧。”
一声轻呵。
马儿便高高地扬起蹄子，撒开了跑在一路向北的官道上，四周的风逐渐冰冷了，刮得南宫衣雪的面颊呼呼地疼。
小姑娘不禁咧开了嘴。
顺带用力搓了搓面颊。
搓出了热量，南宫衣雪一个蹦跶起身。
“都一个月了，我们现在去雪龙城真的还来得及吗？
痨病啥的我记得是很严重的一类疾病。”
“已经死人了······
没办法。
来不及。”
端木曦云的眼眸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她是医者嘛，还是跟着东生前辈学习的医者，总是怀揣着满腔仁心的。
南宫衣雪怔了怔，许久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叔叔没让别人去？”
她发现了盲点。
刚刚才发现的。
这么严重的疾病，若是不及时派人去治，只怕要毁了一座城的。
话音才落，便听到端木曦云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后两只手指夹着信，高高地举起来。
刚好够南宫衣雪不用下来就能拿到，省得她爬下来再跳上去。
“药王谷和毒王谷都去了，治不好。
御医也不行。
就让我试试。”
本来应该是求助端木仁的。
苦于东生行踪不定，又提前留下了消息。
说自己的徒儿会定居淮苏城。
赵光义就寻了她。
“唉······这几日我一直有靠飞鸽传书来打探雪龙城的消息，再和药王谷与毒王谷的师兄弟姐妹们商讨对策。
哪，像，你！”
谈话间端木曦云的嗓音忽地大了。
语气也多少含了一抹嗔怒与委屈。
“我也想像你一样嘛······”
无忧无虑。
自得其乐。
可端木曦云放不下作为医者的责任。
总想着，若是自己再厉害点，是不是就能救到更多的人了。
“你这样是会被骂的，说你虚情假意，像圣母。”
“像圣母······圣母是什么意思？”
端木曦云表示不很理解。
没听过的词。
“新的词。”
南宫衣雪回忆着不知从哪儿看来的词与解释。
好像是哪个戏本子吧，里面的女主角因为不辨是非同情心泛滥，被喊作圣母了。
稍作解释后，端木曦云便不满地嘟起了嘴，愤愤道：
“我姑且还分得清是非啊。”
“我知道啊。
但你太善良。
有时候太过善良也是一种罪过。”
听得南宫衣雪老神在在地扯着自己听不懂的大道理。
端木曦云倏地笑了，笑得开怀且释然。
“人善良点没什么不好。”
南宫衣雪一怔。
笑了。
很对。
人天生就是骨子里善良的生灵，只是这张白纸容易被染黑，人就变得自私自利利欲熏心，也就忘记了自己应该是善良的。
像端木曦云就是很好的姑娘。
南宫衣雪也是很好的，只是她性子有些惫懒。
天下太大了，她便是有心要救天下人，目前暂时还是做不到的。
但她既然知道邪教有重出江湖，为祸苍生的念头了。
而北冥离竹手上还有六把神兵之一。
那她就不能不管。
而且把《红尘剑诀》交给自己的洛衣前辈大抵也不希望自己面对祸害时无动于衷吧。
这样会寒了前辈的心，会寒了逍遥剑的心，也会寒了自己的心。
想了乱七八糟一大堆，南宫衣雪恍惚了。
不知不觉被卷入洪流。
难以脱身。
不愿脱身。
“能弹弹琴嘛，我想听，马车交给我。”
南宫衣雪记得端木曦云把那把很宝贝的古琴给抱上马车了来着。
小姑娘二话不说下了车顶，从她手中夺过缰绳。
马儿登时不急不缓地向前踏着步。
端木曦云微愣。
“好。”
答应了。
回过身。
少女从车内拿出古琴，放于双膝之上。
她今日穿的是深棕色的襦裙，把少女的身形勾勒得很美好。
端木曦云本就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容貌，又穿了最适合自己的气质的裙子，属于是天下人都会为少女动心的程度。
她素手轻挥。
乐声从指尖流淌出。
像一片蜿蜒的群山。
像雪一样美丽。
下雪了。
眼前是雪龙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