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古桥。
溪下游鱼。
这座桥似乎真的很老很老了。
台阶布满藏青的苔藓,扶手充盈水滴的划痕。
水滴石穿嘛,古桥被溪水拍打了好久。
它变得摇摇欲坠,却坚不可摧。
它是岁月。
它是时光。
古桥上,走过一代又一代的过客。
然时间再长,溪流也不应在古桥上留下如此深刻的伤痕。
许是某只灰毛的团子哪一日觉得气不过了,便将恐怖的意念肆意挥洒于天地间。
而后,溪流中便流淌着她的意,再将古桥冲刷得面目全非。
锦鲤死了七七八八,就由买几条来。
养着。
游着。
活着。
最后走到寿命的尽头,锦鲤双双死去,小溪将沉寂短短一段时间,便被某个不知名的家伙重新买来的锦鲤填补上空缺。
这次不一样。
金与红不曾离去。
白与黑便已到来。
正如她不走。
正如她已至。
古桥上,洛衣依旧穿着被她称为校服的群。
总归是夕阳西下,她也在想着,是否天边会有一位同样看着夕阳的断肠人。
少女不喜生离死别,所以她不喜欢那一首曲的基调。
很美的景,让人如此悲伤。
古道。
西风。
瘦马。
目光被突然欢腾起来的锦鲤们吸引,大概是由于身边的她将掰碎的馒头屑纷纷扬扬地撒下。
南宫衣雪察觉洛衣柔和的眸,轻轻笑了笑,学着洛衣的趴在栏杆上。
手中不停,馒头屑似是郊野无人问津的花。
乱花花瓣落如雨。
杨柳柳絮飘如雪。
草不白。
叶不红。
花却黄。
夏的花漫山遍野五彩缤纷。
当然不止金黄这一种颜色啦,还有红的粉的白的。
南宫衣雪的眼中闪烁的火焰似的红花。
她看向洛衣,眼角含着笑。
人间多悲欢离合,无论是洛衣还是自己都无法改变,她不久前问过洛衣,为何在伤好得差不多时也不曾归去。
洛衣答。
不能回。
那片天,已经不允许她回去了。
她说,天意帮助了她,以此生不得归去为代价。
天意将道分给她,让她短暂地无敌世间。
她依旧身受重伤。
她以为今生将死。
天意将她带到那片山谷,将剑插入灵泉,以身为祷。
女孩儿降临在她们的身边,金瞳一如既往的淡漠与空灵,身姿一如既往的娇小可爱。
女孩儿告诉洛衣,作为拯救了这一方天地的答谢,自己不会死去。
可她怀揣着道,已经不能再回去爱人的身边。
她的道与天道会相互冲突。
这样也好。
天地尚存。
人间和平。
她能见到他,通过一面镜子。
她能赠给他礼物,他亦能给予她些许的回礼。
但见不到面,终究有些落寞啊······
故事到此便戛然而止了。
洛衣知道呀。
她也要走了。
南宫天涯强行让南宫衣雪的魂魄降临此间,如今已至极限。
洛衣不算悲伤,倒是小衣雪,看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最后的最后,也只是请求自己陪着她走一走这座桥,喂一喂溪流中的锦鲤。
“还能再见吗?”
南宫衣雪怔怔道。
她在问她吗?
或者······
她在问自己?
“只要你变得足够厉害,我们就还能再见。”
“明明娘自己都说,娘在我这个年纪其实没有我厉害的呢······”
洛衣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南宫衣雪的脑袋。
坏女儿,气她。
不想理睬她了。
但在听到南宫衣雪不怎么真诚的道歉后,洛衣又笑得很开心。
南宫衣雪再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庆幸与窃喜,幸好是南宫天涯这根大木头拐走了洛衣。
“但仙無不是也说了嘛,天意也打算罢一部分道分给我了。”
少女忽地觉得心情稍稍有些沉重。
她将为道境。
岂不是······
“不会的。”
洛衣摇了摇头,没忍住罪恶的小手,捏捏宝贝女儿的脸。
哎······小衣雪的脸蛋儿好滑好软嗷······和小熙攘不久前买回来的布丁差不多。
“你的道会被仙無所隐藏,只要不用超过帝境的力量就好啦。
安心,娘晓得你不舍得离开那里的。”
“那······”
南宫衣雪一喜。
本还想说什么。
洛衣忽地抱住了少女,将她拥入怀中。
“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但一直见不到女儿,只好作罢。
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啦,一会会儿就好,宝贝闺女儿不要乱动哦,让娘好好地抱抱你。”
“硬硬的。”
“好坏啊!”
洛衣气得不想说话。
这丫头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她就是看上去平点嘛。
一点儿都不硬的!
“娘。”
“嗯。”
气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又消去了。
洛衣与南宫衣雪清澈的眼眸对上视线,便明白少女心中所想。
“记得找天涯去要雪莲哦,他有好多好多。
还要保护好你的家哦。”
“好。”
······
洛衣的笑容总是如此和煦而灿烂。似乎不曾经历过离别。
身前的少女不知去向,她却依旧维持拥抱的动作,良久,才拍拍胸前的些许褶皱。
这个水渍怎么办呢······看来得回去换一身干燥的衣服了呀。
“那个小丫头走啦?不多留一下?”
银光闪烁。
少女缓现。
她今日是穿着一套鹅黄色的软裙。
不再是黑白二色交相辉映的长袍长裙,显得亲切了许多。
唯有嘴角的弧度依旧是高深与莫测的。
“你的后人也走了。
熙攘,你怎么不留?”
洛衣刹那间褪去了眼中的纯真与柔和,毕竟要面对的是小熙攘嘛,表现得太软乎乎了可是要被欺负的。
“你姓古对吧?”
洛衣不待她回答。
突然的问题让少女愣了愣,旋即颔首。
她是姓古,名唤熙攘,只是不知为何洛衣要问她一遍罢了。
“你不是算命很厉害嘛,给小衣雪算一算呗。”
“想得美哦,我都没给安然算过。”
“一个星期的饭我管,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做不来就下山去买。”
不得不说,洛衣的提案让古熙攘狠狠地心动了,以防她后悔,八卦阵登时于背后显现。
“和安然是差不多的命,生于天命,逢于乱世,是拯救苍生的数。”
洛衣仿佛早有预见般,嘴角却扬起一抹坏笑。
是旁人不曾见过的那种坏。
“没算过?”
“你闭嘴。”
······
少女们的打打闹闹吸引不了上官仙無。
若不是天星说有瓜吃,她也不会在这看洛衣与古熙攘孩子气的掐架。
至于天星,自然是因为骗了她而被打屁股了。
“瓜呢?”
“没有。”
“天意,打屁股。”
顿了顿,上官仙無轻声传音:
“别打得太用力了······”
天意浅浅地一笑。
“是。”
······
上官仙無就算是在小凳上站直了身子,奋力地踮起脚尖来,她那柔顺的灰色长发也还是会在地上蜿蜒地盘旋一圈又一圈。
天意为她梳着发。
“衣雪怎么样?”
天意的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一抹关心。
上官仙無打了个呵欠,眉眼中上过微不足道的满意。
“作为洛衣的继任者再合适不过了。”
洛衣一直期盼退休。
她跟着她也够久了。
念头罢。
眼轻起。
上古仙無歪了歪脑袋。
她在思考一件人生中很重要的大事。
晚饭要不要去蹭洛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