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
他却不敢注视她。
他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她呢······
她高高在上。
她冷寂无双。
他只知道,他的任务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如此多的长生教徒,最终只有他灰溜溜地逃回,带来的是比坏更坏的消息。
“你说,西灭的女儿和中双龙的义女也在雪龙城附近?”
她被黑袍所掩,旁人自然看不清其容颜。
声音亦是沙哑无比。
不闻。
不见。
仿佛一尊苍山平白压在他的心头。
他确实不敢注释她的呵······比起常人,他们反倒更怕死。
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踏上修习邪功的路。
内力增长。
可加寿命。
怕是天下没什么人会觉得自己活得不够久,毕竟生灵贪生怕死乃是天性,压抑本性不过是自讨苦吃的行为。
是呵。
他怕就这么死了。
所以,他逃跑了。
也亏那俩丫头涉世未深啊。
看守松懈。
心思懈怠。
也亏得自己守口如瓶,被捉住时什么也没说出口。
待她们不厌烦之际,以邪法吞噬苍生生机,才得以挣脱穴道封锁后逃离。
还能隐约记起那俩丫头醒悟时气极的呼喊之声呐。
他嘴角咧得可高可高了。
活着。
嘿嘿。
至于被她们斩杀的通辽······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一丝分外虚假荒谬的歉意。
他们是为了他的逃离而牺牲的人呐。
他感激他们。
他永记他们。
然后。
再见。
怀着旁人无可知晓的心情,他终于敢稍稍抬起头来。
眼前的黑袍一闪而过,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一只孔武有力的纤细手掌死死地捏住了。
好痛!痛痛痛!无穷无尽的胡思乱想于刹那间在脑海中爆炸开。
却终归于无边无际而令人心惊胆战的痛。
“回答我,她们也在?”
“在在在!”
他大声哀嚎。
只求裹挟在黑袍中的人能够网开一面,至少给予自己一条生路。
黑袍人沉寂半晌,似是思索了什么,瞥见他疼痛欲绝的神色后才稍稍恍然,冷哼一声,松开了捏着他的头颅的手,嫌恶般甩去手上的污渍。
她太用力了。
手上沾了血。
微不足道的血腥味此刻是如此的明显。
“少教主,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事态就真的掌握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在苦口婆心地劝,满是对长生教的忠义。
却不曾想,黑袍之下的眸忽地凌厉了一瞬。
少教主?
真难听。
她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虽然无人能够察觉黑袍下的神色罢。
“不许称本尊为少教主。”
她淡淡言道。
态度很荒谬。
至少令他觉得很荒谬,如此尊贵的地位,黑袍人仿佛全然不在意。
她也确实不在意,虽说被立为教主之位的继承者,她却觉得无比的讽刺与深入心扉的痛。
那位冠世的剑仙是她的小姑呀······她们一脉都是长生教的背叛者。
可即便如此,教主终究是让她做了少教主。
怀疑。
猜忌。
讽刺。
教主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情绪。
莫不是对她的惩罚?或是给了她皈依长生的机会?
她不知道,她只觉得非常恶心与无奈。
为了活命,她杀了好多人。
沾染无辜的血。
屠杀无罪之人。
呵······
简直是黯无天日的生活······以她的举止行为,若是佛家所说为真,那她当是死后要入阿鼻地狱的人。
“不论您怎么想。
如今真不能拖了!”
对呵。
是了。
广南强取北冥神刀一事失败后,教主显然对自己失望异常。
便在给予自己极北的任务,要毒杀万万千千的百姓,以此为教主提供修行邪法的血气。
即便不想做也不愿去做,她也不得不接下这个任务,拖到今日却也无法再拖延。
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一道清瘦而绝美,肆意而潇洒的少女背影。
若是她的话,能不能阻止此等惨案的发生啊······
痛心地闭上眼。
无人见她痛心。
“可。”
下了令。
他一喜。
她却颓。
他猜不透少教主的心思,却明白将要有血气可以吸收。
自己停滞数年的武功终于可以迎来长进,若是有机会的话,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她目送着他远去,眼底闪过一抹惑色,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到底为何想要活那么久的年岁······
生老病死。
人之常态。
强行逆天改命之举到底有何意义。
长生教所最求的永生,于她眼里不过是所谓的过往云烟。
长叹一声,她回过身去,便要隐于月色了。
身后却豁然传来声凄厉惨呼。
是他!
该死!
她如何不能明白,方才离开的那人此刻已然是凶多吉少,而能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周围却让自己无从得知的人······
“出来。”
······
“我们被发现了?”
“不像,似乎是在对别人说。”
“那等等吧······”
少女们对视一眼。
却听得一声轻笑。
二只少女不禁面面相觑,有些惊讶。
未曾设想过的人出现在她们眼前了,她似乎还发现了她们。
伸出手,悄悄地朝她们打了一声招呼。
衣雪居然在这?
······
“呀······当年一别,似乎好久没能见过了。”
南宫衣雪的笑容依旧如此逍遥潇洒,可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南宫衣雪无尽的嘲弄与讥讽。
再穿着黑袍也没什么意义,她见过自己的真容,遮遮掩掩反倒露了怯。
打定主意,她将黑袍脱下,露出少女精致而阴冷的俏颜。
南宫衣雪眼眸一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不愧是少教主。
穿得就是华贵。
分明是男子武袍,却被其穿出一种高贵感。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南宫衣雪竟是朝她拱手一礼,笑嘻嘻的没个正经。
“记得听澜说你叫洛羽夜,本姑娘还得谢谢你护住了她。
哎呀,若是听澜伤了,我可要慌死了。”
她不着调地道谢着,令洛羽夜完完全全看不透她的心思。
将别在腰间的折扇握于手中,才稍稍安心些许。
百果皆有因。
南宫衣雪不是无事而登三宝殿的人,她既然现身于此,又毫无手软地斩杀了夺路而出的长生教众,定然是有所图谋。
“你为何在此?”
洛羽夜声音冷冷。
听不出其喜怒,闻不得其哀乐。
倒是南宫衣雪一副很开怀的模样,只是背过双手。
她连逍遥剑都不曾握着,竟是毫无戒备。
她稍稍歪了歪脑袋,笑意盈盈。
“对了。”
南宫衣雪道。
“我忘了。”
洛羽夜一愣,却见她伸手摘下了斗笠。
直至南宫衣雪将自己的容貌完全展露在洛羽夜的眼前后,小姑娘笑意更浓。
“上次在夜色中没怎么看清吧,今日天气正好,看得分明。”
洛羽夜凝视着南宫衣雪的眉眼,向后退了一步。
好像······怎会如此相像······
洛羽夜腾得红了眼。
一身气机激荡不已。
她问道。
你是谁。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她是谁。
即便心中有所猜测,她也绝对不敢去承认。
南宫衣雪重新将斗笠戴上啦。
她握紧了逍遥。
“我义父姓陈,生父姓南宫,对对,这可不是你想象中的什么意外啊,巧合啊什么的,天下姓南宫的人只有北剑一脉。
所以不用躲啦······”
南宫衣雪擎着剑,步步紧逼。
直至将洛羽夜逼在墙边。
南宫衣雪居高临下。
笑道。
“表姐。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