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离开。
他不是不想。
若是可能,他宁愿永远不再出现于此。
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可供他选择,他不过是受人摆布的傀儡。
他走不了,哪怕起了逃跑的念头,剑会将他斩杀当场。
剑来。
人来。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小妹成亲时偷偷地把他喊出来。
他们喝了一杯酒,最后不欢而散。
眼前是手握长剑的青年。
剑一如既往的冷。
像这片雪。
其为北剑。
······
南宫天涯仅仅是握剑罢,颇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似是老矣的男子,或是嗤笑了声,但笑容还是很温和的样子。
“大舅咂。”
这家伙好欠揍的语气。
他嘴角一抽,无奈翻了个白眼。
南宫天涯似是不曾察觉。
笑嘻嘻地凑了近。
没喊错嘛。
是大舅子。
不过这位大舅子的模样稍稍有些苍老啦。
许是这些年的心力交瘁,又或是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几多愁绪。
“天涯,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欠扁的模样。”
他也懒得和南宫天涯客气。
多少年交情。
不在乎这些。
更何况这混蛋可是拐走了家里的白菜的。
若是和和气气的,岂不是白白背负了兄长之名了。
南宫天涯耸了耸肩,倒是将随身铁剑入鞘。
“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大舅子。”
“你就饶人了吗?”
南宫天涯大笑数声。
“走呗。”
“去哪?”
······
洛袍亦步亦趋在南宫天涯身后,环视苍山与大雪。
倒是不曾想到当年一役后,他会选择在这么一处荒凉的地方疗伤,而非与洛衣一起。
忽地瞧见视野中冒出一个脑袋来,端的是威风凛凛,闲庭信步,步调间满是高傲,不正是南宫天涯养的那头威严而高雅的雪豹?
“我养的,不错吧?”
“没我的白猫漂亮。”
洛袍轻蔑地笑道,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那只白猫是二十年前养的,它活得久,活了十八个春秋。
终究没能扛过衰老,死在洛羽夜的怀里。
少女为老猫挖了个小墓。
时常祭奠。
时常怀恋。
后来洛羽夜的闲暇也少了。
打理小墓碑的功夫便被洛袍悄悄地接下啦。
南宫天涯也曾见过那只老猫。
老猫真的很美。
毛发白得胜雪。
瞳仁蓝得像海。
老猫活得够久,什么人都见过。
所以在见到南宫天涯的第一眼起,就很亲近他。
它懂,女主人看向这位青年的目光是老猫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煦。
就能明白,青年将是女主人这一生矢志不渝的归宿。
洛袍突然提起老猫,令南宫天涯沉默了。
回不去了。
不论是他。
还是洛袍。
再看向雪豹时,南宫天涯不禁一愣,旋即自嘲般笑了笑。
大抵是命中注定吧······他的豹儿的眼睛比寻常雪豹少了几分黄绿,更多了几抹蓝灰,毛也要长得多,而且不怕生。
像极了老猫。
大号的老猫。
南宫天涯摇了摇头。
老猫就是老猫,它就是它。
不过是触景生情了。
心思万千了。
“吃点啥?”
南宫天涯将话题从悲伤中扯开去。
洛袍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惊讶,倒是耸耸肩。
“有啥吃啥,而且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能吃的?”
南宫天涯轻笑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到时候有得他惊讶的。
先保密。
······
洛袍终于明白自己的好妹夫那一声笑了,竟是三分薄,三分蔑,三分嗤,一分喜。
南宫天涯的隐居之处不仅有好多吃的,还有好多鸽子在他的后院里,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甚至在跳下来时捡到了某位不知名的少女挂在歪脖子树上的厚实裙装,引来洛袍的好奇。
“衣雪那丫头······哦,大舅子知道衣雪嘛,就是我和洛衣的宝贝女儿哦。”
洛袍脸色一黑,还是帮着将裙子叠放整齐,塞到南宫天涯手中。
“你自己给她去,总不能要我这个长生教徒送。”
“别啊。”
“吃啥?”
洛袍打断了南宫天涯的话。
他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把南宫天涯吃穷。
住这么好的地方,肯定滋润得紧。
这回轮到南宫天涯翻白眼。
“有啥吃啥呗。”
······
南宫天涯钻入后厨里头不出来了,不一会儿便是一阵馨香鲜辣的气味扑鼻而来,以及一阵油锅翻炸的响声。
炸的?
好像还是肉菜。
洛袍稍稍地肯定了猜测。
因为看见南宫天涯端着碗出来了。
虎皮凤爪,南方的名菜。
广南城的名吃。
这道菜不好做。
尤其南宫天涯还做成了无骨的版本。
要炸得酥而不烂,皮酥肉嫩,色泽饱满,芳香诱人可不易。
但他就是靠着足以拐走家里白菜的厨艺做出来了。
洛袍接过南宫天涯递给自己的筷子来。
浅尝。
辄止。
肉掌丰厚,鲜香味辣,越嚼越香,越嚼越劲。
南宫天涯自信一笑,不知何时搬出一尊酒缸来,屋中顿时又萦绕着一股别样的香。
他酿的烈酒,南宫衣雪离开前给她的葫芦里装的也是这种酒。
浓香烈酒辅以虎皮凤爪最合适不过了。
一口凤爪。
一口烈酒。
两个四十多快五十的老男人早早抛弃了吃相。
所谓的吃相哪有比对方吃多一只凤爪来得重要?这才是真的要拂了面子的大事。
盘子空空如也,只余孤零零的光杆将军一只窝在盘中央。
这会儿倒开始相互谦让了。
“大舅子吃。”
“该妹夫吃。”
不约而同道,南宫天涯与洛袍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又终究在归于沉寂后陷入长久的无言以对。
“恢复得如何了?”
洛袍率先打破了沉默,语调中满是关切与忧愁。
虽然这臭小子拐跑了洛衣,但真要说起来,小妹能找到这么一位人杰也是幸事。
自己这做哥哥的自然不会多说些什么,只要洛衣与南宫天涯能美满。
南宫天涯略微摇摇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的伤势好得差不多,倒是洛袍······
“那个蛊还是去不掉吗?”
“不行。”
洛袍一顿。
“现在的洛衣大概也不行。”
那已经是超脱了这一方天地的恶蛊,毒辣得很。
纵使南宫天涯有心帮他也无能为力。
“我走了,回去领罚去。”
洛袍笑道。
登时起身。
也没和南宫天涯客气,夹起最后一只虎皮凤爪吃掉了。
本想就此离开来着,却不曾想身后传来了极寒的剑意,竟是南宫天涯出了剑。
“别误会,大舅咂,你晓得的,虽然蛊去不掉嘛,压制几分我能做到。”
南宫天涯笑如弥勒,在洛袍眼中却多了几丝额外的味道。
臭小子的嘴一如既往的欠,一如既往的怪。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要公报私仇。
毕竟娶妹妹嘛。
总要过哥哥这关的。
当年没少刁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