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平川外。
抬眼尽郊野。
浮云天际来。
明月遮乌雀。
夜已深，庞然的大城不复早些时候的繁华。
喧嚣了一晚的人们呐，终是疲惫地回到了偏安于何处的居所。
无论简陋与否，那里当是纷扰过去后的避风港湾。
隐隐听得蛙叫虫鸣，似在说着什么呢。
它们道。
且归去。
且睡去。
独属于蛙虫的喧闹，待得人们沉沉地入梦后才算真正到来。
侧耳倾听，南宫衣雪悠然一笑，将夜听澜不老实的脚丫子轻柔地塞回被子，掩好女孩儿的窗户，以防蛙虫的欢闹扰了女孩儿的清梦。
哎呀呀。
才一会会儿功夫呀。
夜听澜又蹬了被子。
睡相不淑女。
不知道像谁。
听温柔的女孩儿，在睡相上有了污点。
不过无伤大雅罢，如此微不足道的缺点反倒衬得她更为可爱。
难掩嘴角一笑，南宫衣雪捏了捏她的面颊。
弹弹的，滑滑的，像冻。
对了。
冻是一种吃的。
咬上去甜津津又滑溜溜。
夏日吃足以解暑。
冬日不可。
吃了胃疼。
会做的人也少，淮苏城龙井阁的厨子是一位。
每年夏天南宫衣雪都会化身雪衣公子，前往龙井阁买上一堆堆的冻藏起来。
那会儿陈飞绝不让少女吃太多甜食，自然不会帮她买来。
于是南宫衣雪歪脑筋一转，坏主意一来。
这些冻是雪衣买来的。
和南宫衣雪有何关系？
没有关系！
结果便是少女讨来了陈飞绝一顿吹胡子瞪眼。
若非她向徐叔求情，大抵还要喜提竹笋炒肉丝一份，虽然陈飞绝会心疼她，装模作样地打两下手心就算结束。
不算惩罚了。
既然没有惩罚，自然不长记性。
第二个夏日，雪衣再次买了冻。
这会儿倒是学得乖啦。
买得不算多，堪堪停留在陈飞绝的底线之上。
更是约法三章，约定一日之内只能吃多少，如此能吃整整一个盛夏。
啊······若是有机会，定要让丫头们也尝一次。
南宫衣雪眉眼一挑，巧笑颜兮。
也该走啦。
夜听澜睡得香甜。
再留在此未免不解风情。
清风心太偏，只将好梦赠一人。
便阖门，踏月辉，人离。
夜听和候在屋外。
“睡啦？”
“睡了。”
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南宫衣雪伸手接过少年怀里的包裹。
挺重的，亏他跑遍整座益阳城，阅尽城中灯红与酒香，总算是买齐夜听澜想要的书册。
总归是青了脸，稍稍捂住了腰间空荡荡的钱包，心疼之意显而易见。
近来书纸少，故书册卖得比往常贵了几分。
花了夜听和大笔钱。
但也不算特别心疼。
算礼物吧。
庆祝······管他庆祝些什么。
心情好，总是能常常庆祝。
“多少钱。”
听得南宫衣雪问，夜听和掰了掰手指头，大概二十多卷，前十几本共八贯，后几本贵上不少，花费十贯。
夜听和颤了颤。
暗暗呲牙咧嘴了一番。
一贯一两银，千文钱。
他一下子就穷啦。
“十八贯。”
南宫衣雪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掏出二十两银子来。
二话不说给了夜听和，用力拍拍错愕的少年的肩，柔和的眸注视着快与她一般高的少年。
“算我帮听澜买的，作为一年不见的礼物，剩下的是给你的。
想买点什么随意，也算作为礼物。”
轻笑几声。
“我走啦。
你早点睡。”
她当然不会留给少年把钱还给她的机会。
二两听着不算多，到底是整整二千文铜钱，除却奢侈之物也完全足够。
少女轻巧地踩在如水的月光上，背着少年，挥挥手。
这是在赶夜听和睡觉去呢。
“姐姐真是。”
夜听和苦笑声。
喃喃自语着旁人听不见的话，向属于自己的小院落拐去。
姐姐似乎会潜意识地认为他们并未长大，依旧是那群要人照顾的小鬼头小丫头。
殊不知自己也才是初入尘嚣的年龄，也是要旁人有所关照的人。
哈，这一点却是完完全全不适用于南宫衣雪了。
夜听和晓得。
姐姐很厉害。
······
南宫衣雪还给一只小家伙准备了礼物呢，也用不着自己去寻她，小家伙自己就会寻着她的气息钻过来。
像小狗狗。
可爱可爱。
“下次躲得好一点哦。”
南宫衣雪笑道，望向树影婆娑。
树影与人影交织为了一片。
赵玥明功夫没练到家。
气息隐匿得不好。
破绽大。
被南宫衣雪瞧见，自然也没给丫头留个面子。
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赵玥明从树后逐渐显现的幽怨的俏颜，及眼底的一抹惊喜。
先前听得父皇说起，如今见面月下，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俏生生地站到南宫衣雪的身前了。
踮了踮脚。
比比身高。
可惜啦，踮脚也没衣雪姐姐高。
差距不算大，小半个头的模样，以后还要长高点点。
届时便是衣雪姐姐仰着头看自己。
小公主嘿嘿笑。
想想就高兴呀。
被南宫衣雪敲了下额头，小公主才将笑意收起，尴尬地咳嗽两声，昂首挺胸仿佛小天鹅。
赵玥明明白以自己拉跨的屏息技巧定然瞒不过南宫衣雪姐姐的感知。
不过败得这么快呀······自己也会觉得挫败的。
“衣雪姐姐好久不见了呢。”
“嗯。
好久。
玥明长大了，姐姐差点没认出来。”
都知道是玩笑话，赵玥明却怎么也遮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如同小时候那般，蹦蹦跳跳地抱住南宫衣雪的臂弯。
更自然了。
“姐姐要在宫里走走吗？”
南宫衣雪并未过多犹豫，自是答应小公主了。
说来，她们有多久不曾见过了······似乎还是在坠崖之前前面的吧。
五年呵，整整五年过去，深厚的情谊不曾随时光散去。
却似一缸美酒，时间愈久愈香醇。
“看好。”
南宫衣雪笑道，纤纤玉手伸向赵玥明的耳后一探。
变戏法般在少女的耳后握着一只雕成残月的发饰。
南宫衣雪在街边铺子里瞧见，一眼便喜欢上了，材料不算名贵，却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想着总是能见到赵玥明，这发饰便是阔别多年以后相见的最佳礼物。
南宫衣雪总是有些许忐忑，生怕这丫头不喜欢。
见其喜爱，也终是放了心。
她还是她。
赵小公主。
一位有些任性，有些调皮，却无比善良的公主。
小公主欢天喜地地将残月别在乌黑的长发上，于月色中轻盈地转了个圆圈。
星月圆圆，圈圈圆圆，小公主轻轻哼起北方的童谣来。
南宫衣雪听过这首古老的童谣。
童谣的背后有一个优美的故事。
二人分别。
于数年后重聚。
相见欢欢笑笑。
相谈彻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