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请她帮忙。
而她欣然应允了。
她被拜托去找一次林天雄。
她明白赵光义想让自己去做些什么。
她会看到如今的大炎军伍。
威严。
肃杀。
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战鼓响,号角鸣,所到之处,气吞山河。
但不够,赵光义想让南宫衣雪打磨一下将士的脾气,不让他们太过展露锋芒。
军伍不应当,也绝对不只是天子手中屠杀生灵的无情利刃。
他们应当是守护黎明与黎民的重盾。
为军者。
不忌杀。
不滥杀。
所以需要有人去打磨,而在这里,正好有一位在悬崖之下沉淀了整整三年的少女,怀揣着莫名的剑,莫名的剑意,沉寂了三年。
她很年轻。
但没人比她看得通透。
她最懂生与死的界限。
少女笑道:
“赵叔叔。
离开前,我问您一件事吧。”
赵光义静静地坐着,且聆听南宫衣雪的询问。
“您觉得,叛乱者为何而叛乱。
蛊惑?或是仇恨?”
还是。
别的?
南宫衣雪的笑容总是这么令人捉摸不透的。
她笑得很温柔,很潇洒,仿佛一切都入不了少女的眼,她只是红尘的过客。
但赵光义明白的,南宫衣雪是最贪恋红尘的人呐。
她这么问肯定有她的理由。
嗯。
帝王懂的。
什么都懂。
可这一次他唯独不懂南宫衣雪的问题。
或者说,少女不知何时起想到了一种他与她都不愿承认的可能性。
赵光义目送着少女戴上了她的斗笠,提起了她的长剑。
她晃晃悠悠地走入烈日之中,无声地笑着。
然后听得少女无奈地一声轻叹。
“好热。”
······
老人从后厨走出,手里捧着两杯冰饮,愣愣地瞧着只余下一位帝王的桌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问向沉溺于思索中的帝王。
“陛下······”
赵光义并未听老人的提问。
“朕让丫头帮我去做点事。”
老人了然,觉得有些可惜。
好可惜。
冰饮欸。
还是老人的骄傲之作,但南宫衣雪没品尝到。
自己不能吃太冰的东西啦,倒掉觉得可惜,不到掉······久了就不好吃了。
赵光义仍在思索南宫衣雪抛给自己的问题,或者说,麻烦。
帝王瞻前顾后,要考虑的事请有很多。
他已经考虑到了。
理由。
也对。
肯定有叛乱者这么做的源头。
他们想从大炎广袤的江山与百姓富足的生活中得到什么。
虽然不甚清楚,但赵光义不会让他们得逞。
这一点毋庸置疑,无可否认。
“陛下?”
老人问道。
陛下从方才起就不怎么对劲,只好悄悄地唤起眼前这位陷入沉思的足够沉稳的帝王。
赵光义很沉稳,可他的心方才乱了一瞬,随后归于死水般的寂静。
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线索不够,还通不往真相。
“大爷。”
“陛下。”
老人的资历和路遗差不多,是从前朝起就在皇宫中做事的人,但与路遗不同,老人从来没有忠诚二字可言。
他只是侍奉者。
谁是当今天子。
老人就侍奉这位如今执掌江山的人。
赵光义愿意称老人一声大爷,因为老人的年纪足够大。
“这个冰饮是怎么做的,和朕说说。”
老人面色一喜。
旋即娓娓道来。
从选材讲到制作,从历史讲到创新。
老人花了几个月的心血研究出了这一款最适合夏日的冰饮。
但其中的一杯马上要被处理掉了,老人很心痛。
赵光义却将两杯都握在了手中。
“你喝一杯吗?”
“老头子不喝。”
“那朕喝两杯。”
······
南宫衣雪有时候会很痛恨轻易下决定的自己,因为这会显得自己很傻,很不计较。
明明刚刚那会儿是最适合要一点奖励的······南宫衣雪到底不是那种掉钱眼里去的人。
钱财嘛,身外之物,只要够用就好,无穷无尽的财富只会徒增他人的贪婪。
南宫衣雪不想自己那一日被包裹在贪婪与羡慕的视线中。
不过今天确实很热,她也不很想动弹。
但答应都答应了。
不想去也得去吖。
“好热。”
索性她的裙子是短袖的款式,裙摆也仅仅遮蔽了双膝,不至于被灼灼的夏日热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对了。
剑意。
从娘那里学了云霜与白雾。
从爹那里学了雨雪与狂风。
外加一丝丝的道境伟力,应该能稍稍改变天相。
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
太过惊世骇俗了······
念头才起,便被南宫衣雪扼杀于摇篮。
剑意被这么用会哭的吧。
胡思乱想。
脚底生风。
直至耳边传来的一声声杀气腾腾的重呵,少女才停下了脚步。
嚯······校场到了,但南宫衣雪不喜欢这些呵声,他们的锋芒太过令人不适与胆寒。
远望,却是她相当熟悉的两道身影,一位是身披黑甲的林天雄。
另一位······义父,他居然也在这里欸。
南宫衣雪差点忘了。
大炎镇国公陈飞绝。
他是将军。
“义父,林将军,陛下让我来这里当磨刀石。”
陈飞绝与林天雄齐齐回首,便瞧见一位被斗笠掩了面容的娇俏少女缓慢地走来。
二位将军原本稍稍皱起的眉头随之舒展,心里许是放松了。
磨刀石,真是分外贴切的称呼。
好刀要磨。
不磨则钝。
磨过则锋芒尽显。
这些日子军伍频繁外出,镇压太多太多的人,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罪孽的血,以至于这把刀被磨砺得太凶煞。
林天雄打了招呼。
陈飞绝微微颔首。
陛下居然会让南宫衣雪来,此事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林天雄只是听过少女这些年的暗中所为,不曾真正见识过旁人口中如过往云烟的剑意。
他曾从陈飞绝的口中听过,大人告诉他,少女的剑不逊于任何一位六帝。
二十岁,比肩巨人的肩膀,甚至比居然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这丫头真厉害,他们将是被时代淘汰的老人。
“让她来会不会打击得太过?”
林天雄笑问道。
毕竟是这丫头。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际比谁都想得多。
少女蹦跶了下,站在言舞台上了,看向陈飞绝与林天雄,看向军阵。
不愧是义父练的兵,真的好像一把尖刀。
唯一不足的嘛。
就是练得太过。
暴力。
血腥。
其实军阵更应该像盾的呀。
陈飞绝揉了揉数月不见的少女的小脑袋瓜。
当然先把丫头的斗笠给摘去了的。
“我面前还戴斗笠?”
“好热的。”
南宫衣雪道。
本想把斗笠戴回去的来着,忽地意识到自己站在树荫里,微风吹不来烈日中的燥热,反而隐含着一抹凉爽。
那就不戴。
陈飞绝满意地笑笑。
伸手指向前方军阵。
“你瞧。”
她看过去。
“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天雄想要的。”
将军总能比士卒看得清楚,否则也无法把将军与士卒完完全全区分开。
林天雄是站在烈日底下,他的黑甲与黑盔熠熠生辉。
他提着长枪,某颗树旁靠着一把。
他看着少女走过来。
陈飞绝拍了她一下。
“去吧。”
于是南宫衣雪提着剑向军阵走去。
林天雄看见风雪向猩红的刀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