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漆黑的阵前。
少女的面前是漆黑的刀与剑与枪。
少女眼中的将士是大炎无往不利的战争机器。
而非护佑苍生河山的暴风坚城。
剑被抽出了剑鞘。
剑的名字是逍遥。
剑鞘指地。
逍遥指天。
朦胧顷刻间淹没了少女与漆黑的阵。
少女轻柔地笑,灰色的裙摆随着晦涩的风,灵动得似是湖边的灵。
这支军伍,会不会与大炎发生的一切有关呢?
少女不是很想去猜测的。
做好当下。
“谁来?”
······
他姓熊,几年前只是守护城门的小卒小兵,充其量由于守城时从未出过大事且自始至终尽职尽责而被提拔了。
职务不大。
但是够用。
后来觉得为卒不应只是守城。
更应当随军出征,在战场上训练真正的血性。
主动请缨,终是入了镇国公大人的伍。
他与爹妈为次吵过一架。
父母忧儿。
儿忧父母。
可儿之志向宏图终不被长辈的温柔所禁锢。
待爹娘明白了他的意愿后总是千般无奈,只得放手,任由他去闯。
他作为军伍中的一员,已参与了数次征伐。
九死一生自然有。
安然无恙却更多。
他命大。
他命好。
他被人所救,他手刃敌人,他立下战功。
如今,他站在南宫衣雪的面前,喉咙微微鼓动,心头不免升腾错愕。
他曾见过她啊······镇国公家的大小姐,美得惊为天人,美得仿佛曾经在星穹中轻舞。
他也曾仰望过少女的身姿,也曾倾听过少女清丽的声音。
或许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子?
或许?
仙子?
执剑的仙子?没见过的模样。
他愣愣地瞧着少女,不禁用力,要将长枪融入他的掌心般。
因为那柄剑看着很锋利,总觉得若是他不拼尽全力,那输掉或者手上乃至于死去的一定是自己。
“陈大小姐。”
南宫衣雪嘴角一抽。
陈飞绝也嘴角一抽。
“我姓南宫。”
“她姓南宫。”
这会儿他们倒是很有默契,令熊三有点惊讶。
熊三管不了那些大人物的琐事,大小姐姓南宫,那他就称她南宫大小姐。
这不是什么问题,他向着南宫衣雪微微行了一礼。
“得罪了,南宫大小姐。”
要打嘛。
那就打。
他不是畏畏缩缩的人。
既然要比拼,那他当竭尽自己所能。
枪出如灵蛇,猎猎作响。
他学了枪法。
并非很霸道。
反而有些阴毒,与他的名字天差地别。
武林与江湖才会区分阴毒与霸道的武功,战场上唯有好用与不好用。
林天雄教给他们的枪法都是狠辣的,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他问心无愧。
但熊三突然犹豫了,万一眼前的少女接不住军武的枪术呢······
“不要犹豫,刺过来,否则你会受伤。”
南宫衣雪笑了笑。
“起。”
娇喝道。
随后逍遥剑尖不偏不倚地抵住了他的枪尖,仅仅是片刻的恍惚,熊三的甲胄上便多出一道深不可测的剑痕。
糟······
她何时斩出的一剑。
竟然完全无法察觉。
他看着她。
她只是笑。
可他在少女的眼中看到了些许冷冽。
啊······南宫衣雪的剑意偶尔会和她的名字很相符了,比如这次。
她轻飘飘地甩了剑花,眼前顿时变得飘渺无踪。
熊三看见了很多很多东西。
云啊。
雾啊。
漫山遍野遮天蔽日的风雪啊,似乎要向着手执尖刀的猎人侵袭而来了。
熊三奋力地抬起长枪,莫大的压力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咬着牙执拗地抵挡着。
心性不错,南宫衣雪为这位有着一面之缘的士兵暗暗赞叹,剑意依旧毫无保留地压迫。
直至熊三的枪杆被折弯,最后被折断成两节,落在他的脚边。
他的头盔与甲胄几乎被剑意粉碎了。
他如一座木桩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少女真的很厉害。
那种大雪纷飞的······应该是剑意吧,他从来不曾感受过,从来不曾领略过。
听说林将军与镇国公大人是领悟了意的,不知此生有无机会得见。
向来没多大机会。
他笑得有些勉强。
“承让。”
“承让。”
他只觉得羞愧,为他之前轻视了少女而羞愧,少女不需要他的轻视,少女让他为他的轻视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输了。
······
磨刀石会把刀磨得很锋利。
南宫衣雪的剑是最好最好的磨刀石。
她能把人逐渐锋利的棱角磨平。
这是一项伟大的才能。
至此。
全胜。
她一人单挑了数百人的军阵,从未落败。
大概打击得太过了······将士们都失魂落魄地蹲坐在演武场上呢。
他们都觉得自己被或云卷,或风雪碾压过躯体。
“要我赔偿甲胄与兵器嘛?”
南宫衣雪问。
她笑得开心。
她笑得时候会像一个小恶魔。
林天雄从少女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绝不会赔的讯息。
既然如此丫头你问个锤子啊······
“镇国公······”
大人二字没说出口。
陈飞绝数着地上的蚂蚁,可起劲,数到好几百了。
从一数到二,到三,到五,最后直接跳到了几十几,几百几,数得乱七八糟的。
得,林天雄很头疼,这些铠甲最后是要算到自己的薪资上的。
小姑娘陪着陈飞绝去数蚂蚁数树叶啦。
林天雄气死在原地。
“林爱卿,结束了?”
林天雄一愣。
那位吩咐丫头来打磨将士的人穿着暗金色龙袍出现在校场的阴暗处,或许南宫衣雪与陈飞绝已经察觉到了他,但他们心照不宣地沉默。
林天雄本想单膝下跪。
但帝王扶住了他的身。
“免礼,朕悄悄前来,莫让将士们知道。”
林天雄颔首,与赵光义靠在同一株参天大树的向光处与背光处。
“陛下,您说这么敲打一下他们的信心会管用吗?”
“答案需要时间去证明自己,林爱卿。”
赵光义的答案摸棱两可。
林天雄知道陛下装糊涂。
在结论从海底浮出水面之前,无人能够明白结论正确与否。
但这位身披甲胄,手执长枪的林将军相信,再一次出征时,他们将是守卫人民的城墙。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最简单的道理,却总有人不愿面对真理。
赵光义的目光投向靠在光暗交接处的枪。
“这是你爹的枪。”
赵光义沉吟良久。
“会用吗?”
“回陛下。”
林天雄握住了他的父亲遗留的长枪。
被冠以“山神”之名的将军所使用的兵器“风雪”,此刻在他的手中。
但他只能提起来,然后出三枪,筋疲力尽。
“微臣用的不好。”
“朕倒看得出来。”
哈。
林天雄苦笑了下,陛下原来也会这么伤人。
赵光义轻轻地抚着枪身,眼底闪过一丝怀念与苦涩,神兵有三把出世,北冥“天下”,端木“惊涛”,钟离“落日”。
风雪枪不是其中之一。
还有三把,又在谁的手上?
长生教要神兵有何用?
真难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