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阑人静。
万籁俱寂。
夜晚,归于寂静。
炊烟,不复飘渺。
看那遥远的梦,不知承载着谁的香甜。
偶得一声乌鸦悲啼,旋即不可再闻,夜晚如此静谧。
城内乌鸦不算常见,多居于城外的树。
树显得很阴森。
树是如此落寞。
夜至。
夜临。
但夜晚是刺客的主场,寂静是杀手的保护,明月是于星空间行走独酌之人的伴侣,护佑夜行者的安稳与安乐。
她是刺客。
她是杀手。
她姓钟离,名玖荧。
她在益阳外,注视桑田沧海。
还得谢谢丐帮的人呢。
他们无孔不入。
仿佛千丝万缕。
千百子弟或污衣或净衣,情报源源不断从口中说出。
钟离玖荧出现于便是得益于丐帮的情报,思绪几多,晃悠得不见踪影。
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不甚贴切,却美轮美奂。
不贴切在益阳城外无山多丘。
看不见半山腰处浮云起之景。
今夜有云。
依旧月明。
钟离玖荧的指剑捏着一封薄薄的旧旧的纸张。
她把纸张揉成了一团,想了想又将其勉强恢复成了原样。
有白底黑字遍布,令得她火气难免上了头。
“魔教弟子于城外受重伤。”
呵。
敢找魔教麻烦?
少女眼眸微冷。
她要让得罪魔教的人付出代价。
魔功这东西嘛,就讲究个随心所欲,目空一切。
钟离玖荧的粉拳忽地握起,咯啦咯啦地响,忽地松开,后微颤。
洪老幺看着少女心情起伏不定的模样,大笑在那一会儿响彻天际,而少女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肯定与赞许。
他让她去。
他知道魔教的作风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既然有人敢找魔教的麻烦,自然要承受来自一方大派的打击与报复。
“动静小一些,不然我还得和皇帝去解释城外发生了什么,想想就觉得麻烦。”
钟离玖荧姑且答应了洪老幺,嘴角攀上一抹不可察的冷笑。
再议。
······
是了,夜晚当然是宁静的。
他捂住了嘴,不让宁静被他的呼号所打破。
任何的响动都是要命的存在。
他不能喊。
他不敢喊。
他怕自己一喊,便再也喊不出口。
血淋淋的尖刀悬在自己的脑袋上呐,他正躲着这柄尖刀呐。
默默地用刀割下一截衣袖,包裹鲜血淋漓的伤。
默默地在心底苦笑,眼底尽是灰暗。
他似一匹来自荒原的狼。
舔舐伤口。
从不落泪。
他从来不惧怕死亡,只怕死得毫无价值。
呵······该说不愧是邪教之人,那般血气武功,生生让他双腿战栗不已。
连对抗的心思都不曾显现,便转身逃入丘陵的林木之中。
他总归是负伤了,伤得分外得深重。
说来,方才似乎有人于他一同逃开。
是谁······
脑子一团乱。
只余下阵阵的疼痛侵袭身躯,还不得不忍住呲牙咧嘴的呼痛。
哼,也是他运气不好,不过来此间完成教中微不足道的历练任务罢,竟也能碰着极西之处的长生教徒。
说来······
少教主好像也曾遇见过。
自雪龙传回不少的消息。
长生教啊。
多年蛰伏。
以期卷土重来,祸害苍生。
罢了,想这么多作甚,姑且躲开这场人祸。
若是得以从此人手中逃脱,定要召集教众一同杀向长生教。
不若如此,对不起他这一身伤和背起祸害的苍生万灵。
自嘲地笑了笑,耳朵却忽地竖起了。
该死。
好近!
脚步声竟是清晰可闻地钻入他的耳。
他是躲在山洞的呀,倘若被那教徒发觉,更是连逃跑都无法做到。
果然草率了,于心底痛骂了自己一痛,他只得狠命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响。
至于那桀骜不羁的心脏狂跳,显然非他所控,于是俏然祈祷那人不会机敏至此。
上苍兴许是站在了他的身侧,隐约可闻脚步声渐行渐远,不曾驻足。
他松了口气,狂笑却如阴风涌入这座小小的山洞之中。
洞口顿时被阴暗笼罩。
不见星芒,不见月光。
他看着他。
咧着嘴角。
他笑。
他也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看向被堵得密不透风的山洞口,除却满溢于心口的绝望之外还在测算从侩子手中成功逃脱的可能性。
“想逃?”
堵在洞口的人阴恻恻地问。
年纪不大,眼神却极狠厉。
姑且能称其为少年,可这少年的手中到底染了多少人命。
若是有冤魂,怕是早已团团围围地裹挟了少年,要让他以命偿命。
很可惜,尘世并无冤魂,他们的仇恨无以得报。
他看向少年,笑容苍白且无力。
“当然想逃?”
“逃得掉吗?”
“逃不掉啊。”
二人的对话稀松平常,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
少年依旧满面春风地笑,因邪功而变得猩红的瞳与黑暗中泛着莫名诡异的光。
他不得不惊叹少年的邪性令修行魔功的他也胆寒不已。
“我问你,你杀了多少人啊?”
“不多。
好几千。”
这叫不多······
他的拳微微绷紧。
真该死。
“放我走行不行?我真没什么力气了。”
“放你走然后让你把魔教的人喊来报复我?我还没这么又傻又笨。”
啧,少教主不是说这帮人的脑子都不怎好使的吗。
情报有误,回去后要投诉少教主。
“不行?”
“不行。”
谈判无果,他将胸中的浊气吐出,牵动了浑身的伤口,不禁如一头日薄西山的苍老猛虎与山野中等候末日的降临。
林将无王。
新王将斩杀旧王,旧王将死于鲜血。
但兔子急了还要反咬一口嘞,更何况他本就未至强弩之末。
心血于刹那间燃烧,滔天的魔气汇集于右掌。
他从未如此迅捷威猛过的呀。
他从未体会如此强大的一掌。
力量令人迷醉。
只可惜,这份借来的力量在这一掌之后就要散在天地间了。
只可惜,即便他这一掌再如何是他本人的巅峰,片刻的希望也在少年接住这一掌时消散。
喂喂,好歹让自己看到一点曙光,而不是遮天蔽日的绝望啊。
“没啦?”
少年问道。
似是在做一剑稀松平常的小事。
见眼前的魔教子弟默然不语,少年登时失去了耐心。
“既然如此,请你去死一死吧。”
死了也好。
化作养料。
少年心想着,自己的实力能进一步提升。
自己变得更强,魔教子弟也不会为一位弟子的陨落而发了疯般追杀自己。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都有相当美好的将来。
少年挥了挥空着的那一只手,笑得有点凄厉。
他抖了抖,看着少年。
“你的笑容真难看。”
他大笑。
他肆意。
他没看到少年愈发狰狞的面庞,只是在为自己死在这种人性泯灭的腌臜渣滓手中感到分外不值得。
恍惚间。
他仿佛看见少教主在朝自己笑。
是了,他很敬仰身为同龄人的少教主,因为她非常厉害。
敬仰这个词用在魔教子弟与少教主间会很恰当。
若是她在此,相比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少教主······”
“我在。”
幻听了都。
他渐渐瞑目,却在片刻之间睁开眼眸。
难以置信地看向于夜色中悄然而至的少女,翩翩然如幽紫的蝶。
少女把玩着两柄匕首,淡雅的紫裙纷飞飘舞。
她从夜晚中走来。
她是夜晚的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