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如昨。
昨日如梦。
梦中光怪陆离,如迷似幻。
南宫衣雪恍惚间见到仿佛梦般的流光溢彩。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是来吃饭的。
填肚子作为消磨时光的顺带。
身边长辈也换了位。
大炎将军。
魔教教主。
少女的身边总有诸多大人物。
这位魔教的教主重重地哼了一声,目光渐渐冷彻。
他看到了谁呢······并非是魔教死对头,也并非是他曾经的仇人。
南宫衣雪亦是苦笑着,少女的眼底倒映出些许不解。
她猜到是他,却无法自圆其说。
“郡主。”
老人亲切地唤了她。
老人一如既往慈祥。
“您好。”
南宫衣雪捡起才放下不久的长筷,汤汤水水从筷子尖落下,滴在桌上,溅起水花,似乎少女的心田也溅起了一模一样的花漾。
您好。
她熟悉的老先生。
大炎年迈的智囊。
若愚路遗。
······
路遗的步伐有些苍老而缓慢了。
老人的面色较之平日里更为苍白,皱纹海藻似的密集。
路遗很老了,从上个王朝活到今日,他见过数不清的人,经历过数不尽的春秋。
可他的脚步纵使轻缓,却能从其背后见到老人的精神矍铄。
南宫衣雪站起身,向小二哥走去了。
云烟片刻。
少女归来。
她手中多了一副碗筷。
从小二哥那里要来的,多了人嘛。
她还特意多要了几道菜。
她替他拉开凳。
“您请坐。”
“嚯······郡主是为老头设了鸿门宴?”
路遗依旧喊她郡主,在南宫衣雪的耳中显得有些别捏,她倒也承下来了。
从老人自“山外山”的上楼处走下来时,她便肯定了猜想。
大炎的一切乱象都出自于老人之手。
唯有他能做到。
唯有他有本事。
唯有这位从燧活下来的前朝旧臣,才能明白对于燧和炎而言其最根本的弱点是何物,才能着手利用它们的弱点。
人外有人。
山外有山。
老人若愚,誓要移山。
但南宫衣雪到底没能想得通一点。
她找不到路遗移山的理由。
或许该问一问他的。
少女暗想。
沉吟良久。
路遗的目光移向了魔教的教主。
这位邪异俊逸的男子还以一个冰冷却不失礼数的笑。
他到底是见过老人的,这位与南刀同一时代的惊才智者,他早闻其大名。
不想这为数不多的再相见会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情况。
他难免唏嘘不已,为人生无常稍作感慨。
路遗的师傅也是位天才。
很多人称赞路遗的师傅。
说他天才。
说他疯子。
可这位疯子就是如此教导了一位宅心仁厚的奇才。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路遗怎会领导长生教徒,生生引动燧朝残党要覆灭大炎重建大燧。
南宫衣雪在来时的路上与他说过,若山外山并非他们的目标。
那剩余的可能性便只剩下路遗了。
他不信。
如今所见他不得不信。
前朝旧臣的弟子,要反了这个王朝。
这是南宫衣雪得出来的结论。
从群书中得来的结果。
······
南宫衣雪新添置了几道菜肴,多是清新寡淡的味道,口味最重的或许是皮蛋拌豆腐,其上撒了不少榨菜与香菜做点缀。
她要了一份蛋羹。
还点了满满一盆蒜炒苋菜。
路遗坐在了少女替他拉开的座位上。
老人不是讲究人,很随和。
老人接过了碗筷。
郡主到底照顾他。
不辣不油,清清爽爽的菜式,伴以一杯茶水。
不只是多久前路遗曾对南宫衣雪说过他的习惯,无外乎小咸菜一叠,白馒头一个罢。
这一顿便是很好的午饭或是晚饭了,老了嘛,吃不惯太油的玩意儿。
少女与教主与老人似是忘年交,心照不宣地吃着饭。
老人会亲手为少女夹她喜欢吃的菜。
少女会为二位长辈倒上七分的清茶。
路遗夹起皮蛋白。
隐约透明光亮的蛋白后是老人懒散却无比炯炯有神的目光。
南宫衣雪不免打量起这位老者,却不得始终地摇了摇头,只觉眼前的饭菜无味。
她的左手轻轻点着逍遥剑柄呢,哒哒地响,在小馆中有些突兀。
良久,南宫逸雪看向路遗,少女的声音微冷。
“您是谁?”
她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路遗捋了捋胡须,笑道:
“生来是路遗。
大炎若愚路遗。”
她一愣。
路遗仍愿以大炎自称,可他偏偏主导了一切。
思绪紊乱,南宫衣雪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于是怔怔地盯着屋外的阳光看。
南宫衣雪看到了残阳如血,恍然惊觉她已在“山外山”中枯坐许久,连日月倒转也未能察觉得到。
“喝杯?”
老人不再打扰少女。
路遗邀请魔教教主。
高高地举起杯。
“茶代酒。
喝。”
魔教教主的面色稍显阴雨。
直至一杯清茶落入腹中,心情才稍有些缓和了。
果然烦躁时较为适宜饮茶,诸多烦闷或许也会随着清香而烟消云散。
他见路遗也放下茶杯,闭目养神,似是在静静等候着什么。
他见南宫衣雪不言不语,好看的柳眉皱成了残月。
那他来问。
“陆先生,为何做这些?”
路遗定是料到了会由他率先发问,便轻笑。
“大炎与陛下灭了老夫的国。
复仇有何不可?”
复仇?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路遗心中真的有仇恨吗?
莫说身边那冰雪聪明的丫头不信,便是少做决策的他也难以认同。
若要他给出一个原因的话······他豁然起身,魔气激荡滔天,生生裹挟着他的右拳砸向老人的鼻梁,竟是出手毫无保留。
拳在鼻梁前一寸停下。
并非是他收了手,而是路遗以一掌接下。
老人到底是年数颇高啦······这一拳令老人的面容憋红了。
而后嘴角趟出一抹鲜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本是一击建功,却看不见他的喜悦。
路遗接得下帝境一拳。
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老爷子何时加入的长生教?这武功确实厉害。”
路遗听得揶揄,无奈地苦笑了声,却牵动体内的伤口而听得咧了咧嘴。
南宫衣雪不知何时从看风景变回了看他与他。
她的手攀上了逍遥剑。
剑意。
路遗懂。
真年轻。
无论是剑意还是她。
年轻得让人感慨自己已然老去。
路遗打算答非所问的。
“很久以前。”
老人犹豫半晌。
老人没能答非所问,因为少女的剑意近近锁定了他。
但路遗是真的记不得具体的年数了,唠唠叨叨好半天倒令剑拔弩张的积分缓和下来,南宫衣雪不再握着剑,这位率先出手的魔教教主也和缓了神色。
路遗想到了什么。
“可以给你们讲讲‘山’的故事。”
故事很悠远,悠远到少女尚未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