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老的故事。
故事从一个小门派开始。
门派真的很小,林林总总十人。
但江湖上没人敢欺侮门派。
门派有位厉害的宗主。
还有二位师兄弟。
一人文。
一人武。
纵使身处泥沼般江湖,二人也闯下了名声。
师兄与师弟的关系颇佳,年幼时便是山头上捣蛋的主儿,宗主也总是听之任之。
于是便传来哪日某位师弟养的山鸡被偷了,师妹酿的美酒被喝了。
一打听。
嘿,师兄弟二人干的。
他们倒好,知错不改。
却也补偿人家。
养山鸡的师弟得了名贵的品种的蛋,过两年长成了门派里的吉祥物,酿好酒的师妹得了一份失传已久的方子,酒香能传十里。
正是风华正茂。
亦是春去秋来。
门派永远都只有十个人。
宗主年事稍高,懒得再收徒弟了。
连最小的师妹也下了山。
出师啦。
下山啦。
山上只剩下愈发苍老的宗主。
还有仍在打打闹闹的师兄弟,每日每夜的拌嘴吵闹。
宗主偶尔会拉着二人缩在古树的树荫下。
人老了,就开始想找人说话。
说以前的事。
说从前的人。
说到宗主曾有一位倾心的姑娘。
可姑娘命不好,得了重病,在最美好的年纪走了。
走前姑娘将陪了她十八年的天蓝香囊赠给了宗主。
那几日宗主以泪洗面,而后得了她家里人的同意,葬在他们初见之处。
宗主亲手在初见之处栽了一株美丽动人的勿忘我。
师兄听后不免好奇,动身前往。
算是师娘吧。
总要拜一拜。
师兄与师弟告知一声。
让师弟这些日子不要惹宗主了。
而他下山,买到新鲜糕点。
那地方好找。
其实离他们的门派很近,师兄慢慢悠悠地走了一个时辰,便隐约瞧见一处满是淡雅的蓝,心下了然此处便是师娘安睡的地方。
他找到了墓。
墓的周围开满了勿忘我。
仿佛繁星般点缀于夜幕。
微风拂过。
花语沉香。
师兄放下糕点,摘了一株蓝色的小花。
可惜了······他忘记了买酒,否则定要敬一敬这位不曾谋面的师娘。
敬她如这朵蓝色小花般深深扎根在宗主的心田。
他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他抬起头。
他看见她。
她着淡紫色的碎花裙子。
于勿忘我的怀抱中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师兄头一回这么大胆。
他问她。
你是谁?
她愣了愣,似是没能察觉花海中另有其人。
她嫣然一笑,告知了师兄她的姓名,很好听的名字,和花儿的名字一样好听。
师兄怔怔地目送她笑着,红着脸,跑离了这片花田。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了门派里。
······
师弟觉察到师兄的不同。
平日里总爱对自己的师兄变得无比沉默寡言。
师兄也开始养花了,不是勿忘我。
是一种······紫花。
师弟没见过。
他大彻大悟。
哦······师兄是犯了和宗主一样的毛病,那是相思成疾啊!师弟坏笑着找到了宗主,将师兄的近况以及他的推测尽数告知。
宗主点了点头。
罕见地笑了笑。
师弟很久没见到宗主的笑了。
觉得自己干了件大好事,也满意地笑起来。
宗主慈爱地揉了揉师弟的脑袋。
一如他小时候那般。
去帮帮他那师兄吧。
以宗主对师兄的了解,想要让他先开口比登天还难。
为了不重蹈他年轻时的覆辙,宗主决心化身师兄与那位淡紫的姑娘之间的月老。
师弟也向往常那样邀请师兄去后山清泉处泡冷水澡,师兄犹豫片刻,自是欣然应允。
权当作是这些日子心烦气躁的排忧解难吧,想必师弟是看出师兄的不对劲儿了。
正感慨师弟这么多年终于学会尊重师兄时,一盆冰水便自上而下把他浇个通透。
师兄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师弟被习武的师兄捏住命运的后颈。
万春的后山泉水有些冰冷,对于才打完一架的二人倒是恰到好处。
“师兄。”
“干嘛?”
“一会儿吃不吃烤鱼?”
“烤鱼······有没有烤鸡可以吃?”
“有,那只神兽还后林里待着。”
师弟看了师兄一眼。
“等······”
师弟话音未落。
师兄似一阵风地不见了踪影,轻功不曾带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师弟羡慕之余却也满是无奈与感慨。
他不如师兄。
他没习武的天分。
故而成了读书道。
想着从书里学到圣人的道理。
可偶尔也会羡慕起习武之人的飞檐走壁。
这般心思终归会化作一点尘埃。
师弟只是想想而已。
他羡慕。
不嫉妒。
师兄真的把那只鸡给捉来了。
但烤鸡没能吃成,养了这么久,到底养出了感情。
这肥肥胖胖的吉祥物给他们捉了不少的虫,便是一会儿钓鱼用的饵料。
师兄弟二人的钓鱼技术一等一的烂,半天钓不上一条。
眼巴巴望着彼此,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行吧。
鱼就不吃了。
一会改吃虾。
······
成亲那日,师弟哭得稀里哗啦的。
被师兄与宗主瞪了一眼后,师弟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嚎啕大哭。
师兄额头上浮现出几抹黑线,穿着大红袍也不很方便动弹,便让另几位师弟好好教训他。
也就是挠他咯吱窝,掏他脚底板,以至于师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门派十人因为成亲一事难得聚集在了一起。
物是人非。
岁月如梭。
当年最不苟言笑,一心痴迷于武道功夫的人呐,今时今日找到了人生中的另一半,在诸位的祝福中与新娘子拜了堂,成了亲,欢欢喜喜入洞房,饮交杯。
但······如此一来,门派只余下两人了。
宗主年事已高,再过十年······宗主浑浊的目光无比清澈。
这一日的清晨,宗主唤来正帮师兄打点的师弟。
他把宗主令交给了师弟。
不待师弟拒绝转身离去。
师弟愣愣地握着宗主令,心里难免有些悲戚。
转念想到今日时师兄大喜之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败了大伙儿的兴致。
却见到身穿红袍的师兄时,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地流。
啊······
人生寂寞。
······
师兄弟二人再见时是严冬。
至于是哪一年已不重要了。
许是第二年的冬夜?
雪幽幽地落。
落在地面上。
师弟披着厚实的衣裳,脚后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他凝视着蹲在溪边喂鱼的一对亲密无间的人儿,不自觉地笑了笑,想着吓一吓他们。
师兄却心有灵犀般回过头,轻轻摇了摇头,指向那位淡紫的姑娘的小腹。
微微隆起了。
师弟一惊,讶然地看着师兄。
师兄与她手牵着手,很幸福。
师弟也觉得高兴。
“恭喜师兄嫂子。”
他拱手道。
······
是夜,夫妻二人决定在师兄曾住过的山上小住一晚,得到宗主的热烈而欢心的欢迎,老人还不住地喃喃念叨着。
“好,好······
老夫也要有孙子喽······”
宗主向来把他们视如己出。
师弟与师兄在曾经的冷泉旁吃起了烧烤。
但今日多了酒和烤鸡,烤鸡是师兄从山脚下买来的。
“似乎我很久很久没见过师弟你了。”
“是呵······师兄近来如何?”
“你瞧着了。”
师兄努了努嘴。
师弟笑骂一声。
“你也该找个伴侣或收个弟子了。”
师兄忽地将杯中烈酒饮尽,满意地咂咂嘴,忽地建议道。
师弟一愣,默默地举着杯,不言语。
师兄也明白了。
他不想谈论啊。
那好。
不谈。
“喝。”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