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贰·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作者:夏索尔 更新时间:2022/5/26 21:01:45 字数:2369

明月浅。

酒盏深。

烈酒空了一轮又一轮。

老人说尽了惜别伤离,方寸却不乱。

许是早已忘了临行时的悲与戚。

那年的杯盏是否深如此?

路遗记不清。

记忆浓如雾。

眼前皎洁一片,朦胧看不清真切。

路遗的故事说了很久很久,久到月明晃晃地挂在半空。

行人已知夜深,青石街上渺渺无人气。

他们都归去落脚处啦。

寂寥。

这总是无人的夜晚的基调,而耳畔偶尔因过分的清冷而听得的大江大河的咆哮也变得柔和数分。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照初人?

这一抹江月到底见证了多少心酸离别?

南宫衣雪饮尽杯中最后一滴茶水,嫌弃似的将杯子倒过。

“山外山”的杯子质量很好,也被精心保养过。

杯身甚至能倒映少女漆黑幽深的瞳色。

南宫衣雪注释着杯上的黑。

浊了。

乱了。

意味着她把故事听明白了。

眼前的老人呐,有一段相当沉重且痛苦的过往。

路遗是否曾在梦中重历这一份悲哀。

师傅与师兄,反目成仇。

而他被小徒儿蒙骗至此。

或正。

或邪。

南宫衣雪无从知晓。

但她知道,路遗如今是邪教之人。

此于她而言便彻底足够。

逍遥剑出鞘了。

她有点想饮酒。

只要喝醉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或许还能手起剑落,将最后一丝同情与怜悯扼杀在心底······只要如此,她的心就会变得冰冷无比。

但她的心始终无法变得冰冷。

南宫衣雪只觉得一腔可悲可哀无从说起。

路遗似是变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人。

她应该怒骂这位苍老而绝望的人吗?

或者,去诅咒破坏了门派的温馨的长生教,咒骂邪教不得好死?

对于路遗而言,一切的痛骂与安慰都已为时过晚,他的家······他曾经的家已经毁了。

南宫衣雪微微闭上眼······唯一的一件好事便是明了了大燧之亡。

果然,爹与娘当年只是明面上助赵叔叔黄袍加身。

其本质正是挫败长生教的谋划。

大燧与长生。

路遗的师傅。

山与山外山。

一切的一切勾勒出一张大网来。

事到如今,南宫衣雪只差最后一块碎片便可勾勒。

那张碎片仍然被路遗藏在深处。

“路爷爷。”

她还愿意这么喊他。

倒是有点出乎路遗的意料。

本以为丫头会厌恶他的。

哼······

这丫头啊。

路遗无奈地笑了笑,他的眼中一片慈祥与温和。

他的心澄澈如冰,似乎无人能够从老人的心田找寻到一丝一毫的晦暗,可偏偏这么一位心如明镜的老人呐,却是邪教的一份子。

命运很会开玩笑。

但大多数人逃不开这个玩笑。

南宫衣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都是您做的。”

并非是疑问句啊。

路遗轻笑。

稍稍颔首。

算是肯定自己便是大炎乱象的罪魁祸首。

南宫衣雪缓缓起身,一旁的魔教教主早已不再言语,听凭少女作为。

这是少女与老人之间的事,他能做得不过是看着这座小店。

那小二哥早已察觉到氛围不对,带伙计们逃远喽。

店中余三人。

她与他与他。

主角是他们,他魔教教主是路人与看客。

但那丫头啊······也只是看上去冷静而已,心中不知多少惊涛骇浪。

她的剑有朝一日居然会指向曾经无比敬爱的老人与智者,与老人口中的师兄又何别之有?

将胡思乱想抛掷脑后,南宫衣雪默默地叹了口气,清丽的声音含着点点疲惫。

“您接我一剑吧······若您不死在剑下,我便放您走。”

路遗心中一凛。

不觉嘴角微挑。

这丫头到底是心太软了。

她在说服自己,杀了他是正确的。

她在说服自己她是正义的。

可她说服不了自己。

正?邪?

倘若正邪之间能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想必南宫衣雪会毫无愧疚地斩下老人的头颅,路遗如此自嘲般地想着,却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

他果然没看错。

南宫衣雪从来没变过。

她还是那个优柔寡断的丫头。

她还是那个温柔过分的少女。

他永远能够相信她呀。

少女会杀了他。

路遗无比相信。

可······路遗明白,他终究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还有尚且未毕的仇,还有不曾放下的执念。

路遗阖上了眼,在南宫衣雪已是认命的模样。

所以她的剑被握得更紧。

为什么?

为什么!

路遗······路遗哪怕撂下一句狠话呢?

哪怕他像话本里的反派那样,在说出“不可能”后便被始终自诩正义的主角斩杀。

即便是这样,南宫衣雪也不会觉得如此烦躁与不可思议。

她到底还没能猜到哪一点······

也罢。

心冷。

是时候说出再见了。

一滴纯洁无暇的晶莹从眼角而落。

晶莹滴答,滴答在她的剑上。

逍遥轻鸣。

剑意冷冽。

月当空,剑锋在南宫衣雪身前划出一道残月似的弧度,少女悲戚的思绪许是影响了她的剑意,令路遗不免动容。

剑意如云烟。

红尘不沾身。

原来这位剑仙一样美丽的少女,是如此珍惜身边的红尘。

路遗愧疚地笑了笑,他把愧疚藏得很好,没人发现得了老人嘴角的弧度。

“你是钟离枢,当初的少年郎也成长为一方势力的主人喽。

要和天涯一同照顾好这帮小娃娃啊。”

路遗忽地笑道。

钟离枢却一怔。

这仿佛遗言般的言语在此刻却显得无比突兀。

这位魔教教主没来由地心中一紧,魔气顿时滔天而起,竟是要阻下少女的剑意。

南宫衣雪亦是惊讶不已,哭红了的眼中闪现着些许错愕之色。

旋即又被慌乱充斥,双手刹那间颤颤巍巍。

该死,收不了剑······

路遗最后的话她还没能理解······

怔怔地瞧着月芒似的剑气斩向路遗。

南宫衣雪从未如此无力过。

这一身被封印的道境伟力,怎么会什么都做不到啊······

南宫衣雪终是不忍见到老人被剑芒所灭的光景。

她与钟离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

“钟离叔。”

“嗯······

我们走······”

话音未落。

南宫衣雪与钟离叔豁然回首,只因听得一破空之声自寒窗而来,那一袭被黑裙所裹挟的娇躯如魅影般降临于二人的眼前。

“呵······”

她似是冷笑了一声。

她的折扇怪异莫测。

她拦下了剑芒。

“难怪。”

魅影漠然地看向路遗,折扇顿时敛去。

路遗耸了耸肩,脸上的皱纹笑得拧成了好几个分散的大疙瘩。

南宫衣雪认得魅影,她是她的姐姐,洛羽夜。

洛羽夜接下了帝境的一剑。

真快。

南宫衣雪喃喃道。

她本想说些什么。

震天巨响却又一次震慑了少女的心神。

城外传来的响动······南宫衣雪稍稍惊讶,旋即心有所悟。

而此时洛羽夜已然站在路遗的身边了。

少女们看向彼此。

仿佛光暗在对峙。

真美。

洛羽夜的目光忽地柔和了许多。

她本就不该是冷冰冰的模样,尤其是得知南宫衣雪是自己的妹妹时,洛羽夜露出了多少年不曾显露过的微笑。

“好妹妹。

下次再见。”

南宫衣雪想出言挽留。

她还有很多疑问没能得到解答。

可最终也只是稍稍抬起手。

城外的炮声再度响起。

少女微怔。

旋即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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