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息。
火难止。
今晚的益阳城注定不会宁静。
侧耳倾听下,诸多惊疑不定的猜测与恐惧在蔓延。
人们才修身养性二十载,又要再一次面对战火。
若说不害怕那肯定是谎言或是痴傻。
战争永远是残酷不已的。
人厌恶战争。
人害怕死去。
人会担忧哪一天可能便再见不到清晨的阳光。
于不知不觉中离开这方天地该是多么悲哀且悲惨的事请呐······人故而畏惧死亡,故而敬重死亡,故而为那些不惧死亡的烈士高歌。
北方城门。
黑甲紧蹙。
正是林天雄的部下。
林天雄满意地看着好儿郎们。
此为大炎之无双盾。
坚不可摧。
无坚不摧。
重如山岳般的军势定能撕裂一切敌人。
林天雄并未穿着平日里的甲胄,而是自家中摸出一套苍老的盔甲。
盔甲虽年迈,林天雄却能从中嗅到淡淡的血腥。
爹壮年出征杀伐杀了不少人。
血气极重。
杀气满天。
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罢。
心神便恍惚不能自守,仿佛瞧见恶鬼。
恶鬼怨魂咆哮着向众人冲去。
于是黑枪重重点地。
如锤击鼓。
林天雄面色复杂地握紧了长枪。
双手微微颤抖,却并非由于恐惧,而是兴奋与狂热。
一旦理解了爹的英勇与忠义,这柄长枪便失去了原本压在心房的沉甸。
此枪,只杀邪异,只杀妖魔,不害忠良,不害明智,故路遗将长枪交给他时枪奇重无比。
而此刻,林天雄终是走上了与“山神”一模一样的道路。
林天雄明白“山神”的追求。
无邪。
无恶。
天下当为盛世。
盛世由好汉山川来承载。
林天雄满目豪情。
“将军!”
重甲将士高声呵道,此般豪气直冲云霄,似要生生破开为城外狼烟烈火而将明月笼罩的乌云,其耸立与林天雄之后,肃杀而庄重。
“何事?”
“镇国公大小姐来了。”
林天雄目露精芒,忽地大笑了数声。
他等着那丫头太久太久啦。
风声顿起。
莲步轻移。
少女一袭灰衣灰裙与夜色相得益彰。
斗笠将少女的容颜遮蔽殆尽,却能隐隐约约看见她嘴角的笑意。
那是平生所见最为轻松写意,洒脱不羁的微笑。
她依旧是众人熟悉的那位少女。
林天雄扛起枪。
“准备好了?”
南宫衣雪如鸿毛落在黑甲将军的身侧。
似是犹豫了几分,旋即轻轻颔首,嘴唇微动,三言两语传音毕。
总要将路遗一事告知于林天雄的,毕竟身为林家后人,兴许未来命运还会有所交集嘛。
只是南宫衣雪许是小看了林天雄,丝毫不见其有半点的动摇。
南宫衣雪本担心会对他带兵有影响。
真是。
倒是她瞎操心了。
“怕影响还硬要告诉我啊?”
林天雄笑骂声。
后朝苍天惊号。
“不论如何,待此间事了,路老爷子的事儿有丫头你查去,而吾等大炎之将士所为,唯有令贪图沃土的豺狼虎豹闻风丧胆落荒而逃罢。”
东风起。
号角吹。
“杀——杀——杀——”
“杀——杀——杀——”
大炎之军伍。
威壮如雄师。
炽烈如大日。
于黑甲之将军麾下,以雷霆之势踏出城门。
当代“山神”林天雄早已披甲上马,不待片刻言语悍然随军阵出征。
南宫衣雪是头一回见到出征的大炎军队啊······
平白升腾起了豪情与壮志。
好儿郎。
当如是。
只可惜她并非军伍中人,更算是江湖人士。
此一役稍有破坏江湖规矩,武林人不应介入凡俗······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红尘剑诀要她随心所欲,恪守本心,她的本心便是要挫了长生教的谋划,逍遥过了一生。
逍遥剑似是察觉少女难平的思绪,这柄神兵竟是不住地轻轻颤动。
它似在宽慰南宫衣雪哩,又或许只是兴奋耳?
藏锋已久,毋须再藏,今朝神剑当一飞冲天。
“安静些,我不想杀人。”
南宫衣雪的指尖轻点剑身。
她呼哧一笑。
这话谁信呢?
既然是战争了,那不杀人早已成为了一种奢望。
小姑娘握紧逍遥剑来,无奈地耸耸肩,而后云雾般轻轻地悠悠地踩上城墙,顺手压下险些被骤来的风儿吹起的斗笠。
走吧。
······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只可惜城外无山,这遍地的丘陵树林如今已被连天的炮火毁去部分。
南宫衣雪踏在灰烟之上,漠然地看向军伍交锋之处。
还没打起来······还在互相放狠话。
两军交战。
势气为重。
哪方若是落了下风,想必离败也不甚远了。
南宫衣雪个子不高嘛,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某处丘陵,并未作丝毫的隐蔽。
她能瞧见与林天雄对峙的阵仗,却是将“燧”之一字明晃地摆出来。
想来是路爷爷所鼓动的前朝旧党,要来益阳城复仇了。
“不自量力。”
南宫衣雪豁然回首。
长剑已抵在来人喉。
不免一愣。
吓她一跳。
钟离玖荧闷声不响地钻到她身边来了。
偏偏这姑娘轻功与钟离枢一脉相承,南宫衣雪恍惚下没能察觉。
这会儿逍遥剑抵在钟离玖荧的咽喉处,骇得人姑娘双腿颤颤,面色微白地盯着南宫衣雪。
“是你。”
南宫衣雪无奈一笑。
轻描淡写地收了剑。
“喂!”
“我不叫喂,我叫南宫衣雪。”
钟离玖荧嘴角一抽,不住深呼吸许久才压抑住心头的火。
眼前的小姑娘总会玩儿些不知何时的陈年烂梗,可每回的烂梗都恰到好处到令钟离玖荧无力言说。
“那些是谁?”
南宫衣雪倏地指向彼处军伍。
大燧残党怎会有数万人之多?
定有他人的介入。
“长生教有部分。”
钟离玖荧瞬间将被小姑娘气出的火忘却。
少女冷冷地笑道,其眼底闪过一丝寒芒,锋锐得如月夜的狼。
沉吟几许,钟离玖荧记起了什么,将一抹破布自随身的小盒中拿出,交给了南宫衣雪。
“有人埋伏在城外想刺杀我,这是他衣裳的部分,你认得不?”
南宫衣雪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会认得衣服?
才想用力敲敲她的脑袋。
南宫衣雪却顿时愣住了。
嘶······
她或许真的见过类似的衣裳,还是尚且年幼时。
曾经在龙井阁中见到段忘年骂骂咧咧地晒衣裳,骂老天莫名其妙地下了雨。
偏偏那一日与厨子渔子拼酒输了,他俩的衣裳便轮到段忘年洗。
厨子与渔子的衣裳颇有特色,南宫衣雪记得牢。
边角一模一样······
“你还找到了什么?”
南宫衣雪严肃的语调让钟离玖荧心中一惊。
便晓得她是又察觉关键的信息了,忙乱地想从袖中找出那文书。
可耳畔喊杀之声如山呼海啸般向少女们袭来。
两军打起来得真不是时候。
南宫衣雪愤愤地提起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