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十万。
誓斩阎罗。
那滔天的杀气与战意哟。
不正是大炎雄师于血雨腥风历练之证。
黑月大炎兵,飒沓天下来。
便是长枪轻点。
将军坐马出征。
战场之上恍惚间出现了一尊恶鬼。
那是大炎的大将,手握风雪枪,善使绝生法之人呐。
林天雄默默地看向高耸的大燧旗帜。
无千言,无万语。
只笑。
显得有些轻蔑,亦是有些无奈与悲哀。
悲哀于人总是会轻而易举地失去明辨是非的能力,将满腔仇恨化作不顾一切胡乱行事的藉口。
比如眼前人。
林天雄见过他的画像。
印象不深,但多少记得他的姓。
姓李,前朝的一位将军。
愚忠之人。
助纣为虐。
他终究成了唱响反叛怒歌的首领。
当年陛下清除残党时怎么就漏了这批人呢······林天雄不知道。
但他挡在大炎的面前了,便是破坏安宁和平的敌人。
天时地利人和,一切皆属于大炎王朝。
“李将军。”
林天雄拱手一礼。
他并未摘下黑盔。
拱手作礼。
已是敬意。
林天雄曾听闻李将军所作所为。
虽谈不上令人作呕,可如此愚忠终究与他不是一路人。
李将军年迈而沧桑呐,那布满了疤痕的面庞上此刻似在燃烧熊熊的烈火与愤懑。
从他为将败于大炎之时起,便无时无刻地想着复仇与光复大燧。
此为忠义。
心中能有如此志向。
倒也并非不能敬佩。
只可惜了······
大燧之举令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已是对当年之情景最为轻蔑的描述,林天雄势必不会让“山神”所历再一次发生在自己身边。
大炎无恙,百姓安康。
若能尽微薄绵力,使国泰民安,百姓不愁吃穿。
想来“山神”于群山之中长眠也会夸赞他几许。
两军交战,将军应拍马当先身先士卒。
于是长枪悍然上挑。
“李老将军来战!”
拱手罢,毋须先礼后兵的惺惺作态。
既然已成不死不休的敌人,留手已成枉然,交锋即为杀招。
君不见那枪出如黑龙,银芒似月钩。
君不见那马嘶如狂风,猛招似骤雨。
枪瓢泼大雨似地出。
林天雄用了真本事。
“喝!”
黑甲的将军大喝一声,便与那位老将擦身而过。
金铁交锋之声响彻云霄天际之外,战马擦身而过,皆啼鸣怒号不已,许为主将呼喊助威。
林天雄稳稳地坐于马鞍之上,风雪枪斜指地面,其神傲然,其态耸立。
其身似山岳,为李将军跨越践踏大炎之防线。
反观那位老将。
到底年事已高。
仅仅是一次交锋,面色便颇为红润。
生生咳出一口鲜血后,消瘦的面颊便逐渐转变为苍白。
李将军已不是林天雄的对手了······
一回交锋。
深处下风。
可为将之人不懂投降二字。
战马不安咆哮,马蹄暴躁地重重点着大地。
李将军自是察觉到战马的紧张了。
唉······
他错了。
他目光炽热而灼烈地看向同为将军的好儿郎,眼底竟是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只可惜他身为愚忠之人,却不得不要与这位年轻人分个高低。
李将军多老啦。
他当然懂错对。
只是······史书中总有愚忠者。
常人若道命运不公,若说他蠢笨不堪,他都接了。
可祖上数代忠诚之尊严却比他的命更重要。
人总是会为些许小事放弃自己的命。
比如为情。
比如自由。
比如那难以言说的骨气与尊严。
老将自知只靠将对将无法胜得林天雄,只会令势此消彼长。
策马回身,于军伍掌管号角之人错愕间一把夺过,嘹亮如雄师的长音顿时充斥于战场。
炮火四起,利箭群射,重甲者挺身在前,坐马者于两侧包抄。
这是只能在边塞所见之沙场呵。
如今居然不声不响现于家门前。
也可笑哉。
也悲哀哉。
侧耳听去,处却林天雄所镇守之处,其余三方亦是喊杀震天。
益阳城最为重要的城门自是由镇国公镇守,而唐将军与北冥将军亦在坚守阵地。
既如此······林天雄稍稍阖眸,而刹那睁开时,丝毫不见迷惘与灰暗。
今朝他林天雄,便是这益阳城与大炎王朝如铁的雄关漫道。
黑枪高举。
横眉冷对。
林天雄指天咆哮。
“众将士,随我杀——”
“杀——杀——”
“杀——杀——”
······
晚风冷彻。
纵使是夏日的晚,北方的郊外多多少少不会如白天那样炎热,于树荫下,微风中,总是要惬意许多。
但风很狂。
故而惬意被削去了一半。
另一半因空中弥漫的血腥味再减八成。
南宫衣雪凝视苍穹,不禁眯起眼。
月儿高高地撑起了红色的伞。
“要下雨了。”
“夏天了嘛。”
“会是雷阵雨吗?我挺怕雷的。”
南宫衣雪看向喃喃自语的钟离玖荧,好笑地拍了下她。
“你个魔教少教主会怕落雷闪电的吗?”
钟离玖荧翻了个白眼。
会啊。
当然会怕打雷啦。
她也是女孩子呀。
虽然没到一听到雷声就缩到被窝里的程度。
但小时候那会儿总要爹来安抚自己才能睡得着,她能大大方方地承认。
今年的雷雨来的不晚不早,却不是很恰到好处。
祈祷雷雨下得晚些罢。
对两军交战不慎友好。
是了。
南宫衣雪微微抬起头,望着天,看乌云密布,看撑红伞的月即将被云儿藏到身后,不肯让别人发现月儿因羞涩而绯红了的脸庞。
是了······
南宫衣雪有些不敢看两军交锋呀。
其实少女手下的亡魂并没有多少,至少比起武林人而言少。
最多一次是屠了广南城中的长生教众,林林总总有数百人的规模,算是不小的数字。
南宫衣雪杀的人有几百,可她自诩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纵使如此,每回剑沾血皆心悸不已。
优柔寡断是南宫衣雪最大的缺点呐。
“你还好吗?”
钟离玖荧见南宫衣雪久久不语而默然,南宫衣雪见钟离玖荧眼底满溢的担忧。
南宫衣雪摇摇头,将最后一丝怜悯之心收敛,终是看向了林天雄带领的军伍。
杀气。
煞气。
但只对敌军释放。
她们能感受到无尽鼓舞勇气。
这才对,这才是大炎之盾。
不愧是她磨练过的。
“你先上。”
南宫衣雪轻道,提着剑稍稍注视起敌阵来了。
好怪······人总是惜命的,除非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便是将军也难免恐惧。
敌阵不对劲,如此搏命般的打法,似是已到了强弩之末。
林天雄可能会吃亏,他们不会背水一战。
钟离玖荧握紧了双匕,朝南宫衣雪办了个鬼脸。
她不晓得南宫衣雪在提防些什么啦。
这种时候信任难能可贵。
“走啦。”
“记得小心些······”
话音未落,南宫衣雪眼前已没了少女的踪影,夜色的宠儿再次踏入了战场,即将于杀戮之中盛放。
“好漂亮的姑娘。”
“是啊,像黎明中的花朵。”
南宫衣雪回过身,轻笑。
洛羽夜站在她的身后呢。
少女彼此微微颔首。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