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远上。
孤城一片。
少女的眼中印不下万里江山。
少女的眼中充斥着鲜血的赤红与夜云的惨淡,
斗笠不知何时被风儿吹落了。
落在一边。
孤孤零零。
少女有些懒懒的,她不想捡斗笠。
轻轻地晃晃腰间的葫芦,还是满的,可以喝好久。
干脆喝掉吧,醉了就能忘记自己看到的。
多好,醉酒不失为逃避的手段。
江湖杂乱。
性命难保。
杀人是很常见的事请,谁能不能保证下一刻是否会被仇家偷袭,或是被一生之敌堂堂正正地单挑死。
人命啊。
总是如此脆弱。
比夏花更脆弱。
比夏花更灿烂。
素手轻挥。
南宫衣雪默默地打开了葫芦塞子。
浓烈的酒香刹那间充斥了鼻与喉,少女惨淡的眸微亮。
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想枣儿那样红润了。
水灵灵的,甜腻腻的,可好看。
她醉了。
不过闻着了酒香罢。
她一直醉得非常快。
剑再起。
少女于乱军之中腾挪,玉足点在尸首的身上。
她仿佛是暴风雨中的大鹏鸟呐,振翅三万里,遨游苍穹外,天下乾坤再也无法束缚她。
此浮生,任逍遥,南宫衣雪的衣裳早被雨水沾湿,她却豪不在意了。
心情不畅时偶尔会产生淋淋雨也不错的错觉。
但会被骂的。
陈飞绝会沉着脸,把她骂一顿。
然后让橙儿与紫儿帮自己洗澡。
洗得白白的。
洗得香香的。
从木桶中起身时,南宫衣雪会看见白白嫩嫩的纤纤玉手,仿佛从未握着剑,走入这杂乱不堪的江湖。
可她就是陷进去了。
江湖如泥沼,越是挣扎则陷落得越快。
直到关心的牵挂的人与事越来越多,会变得更加离不开。
啊······醉了以后小脑瓜都变得乱糟糟惹······
南宫衣雪小小地打了个酒嗝儿。
微微嘟起嘴来。
雨从鬓角滑落。
南宫衣雪伸出舌头,舔掉了雨水,她难得尝到了雨的味道。
原来雨水有一股血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嘛。
不对不对,酒香是因为她把葫芦里的酒喝掉了大半。
南宫衣雪忽地清醒了一瞬。
血呢?
雨水里有血的味道。
少女双手颤颤地想要握住逍遥剑。
手心处的凝滞令她又是一愣。
她早擎着逍遥剑了。
凝滞感呢?
哦······
南宫衣雪恍然,利落地拔出了剑。
她看着眼前被洞穿心口的,穿着前朝制式盔甲的士兵缓缓倒下。
她将剑上的血迹甩开,而后发觉逍遥剑依旧银白,并未因染血而变得丑陋而煞气满怀。
第几个了?
南宫衣雪喃喃自语道。
她不是很敢回头去数。
肯定很多吧。
几十?几百?
还是有几千个······大概是将近一万个,这是南宫衣雪从敌阵的士卒眼中所读出来的信息,因为他们都在恐惧地瞪着自己呢。
哼。
原来邪教徒也会恐惧呵······
少女的嘴角咧开莫名的弧度,少女的玉足踩着轻快的节拍。
己身既已成鬼神,不若再疯一回罢。
长烟落月。
霜华满地。
南宫衣雪于狂风骤雨中遗世而独立。
朴素的酒葫芦被少女用作敬天之意,其中烈酒潺潺汇于玉口。
君可见少女之面色愈发红润,直至醉眼朦胧。
烈酒从檀口浊浊地滴落。
是酒?
是雨?
醉醺醺的少女早已分不清酒和雨。
她只觉得自己应当穿一身红衣来的,唯有红衣才能驾驭这份狂躁。
南宫衣雪嫌弃地拍了拍沾满尘灰的灰裙,想着唯有灰色的裙子不怕脏,不禁莞尔一笑。
逍遥剑尖斜指大地,于泥泞的黄土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缝隙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不住后退的长生教军阵。
倒真是一位醉了的可人儿。
可这战场之上,到底无人胆敢轻视少女了。
南宫衣雪微微眯起眼,终是在余下数千教众中找着领头者。
孤烟四起,却是虚无飘渺的剑意俏然散于天地。
“领头的?”
南宫衣雪轻道。
眼底稍显迷茫。
她大抵是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看似很沉醉,却又很情形,她明白先前所做的一切是在除暴安良。
她为暴虐。
以暴制暴。
以剑问天,少女的眼中平白闪过一抹迷惘。
而后在敌阵领头之人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回过神来。
南宫衣雪没能听清那人说了些什么。
只知自己趁着酒劲。
只知自己斩了一剑。
然后呢?
他死了。
敌阵残党便化作鸟兽般散去了。
南宫衣雪望向斩出去的一剑,其在地上留了一道沟壑。
深不见底,仿佛要把大地一分为二的沟壑。
果然是醉了······下手没轻重。
自嘲般笑了笑。
少女转身离去。
血腥味道已经无法用酒香掩盖,入鼻皆为恶臭,而她的手也已经好酸痛好酸痛啦。
落寞地走向大炎的军阵,南宫衣雪向抬起手,向将士们挥一挥。
却犹豫了片刻,纤纤素手不住地揉搓着裙角。
她的裙子变灰红色的了······
难看死了。
她默默想。
······
“这是······她做的?”
钟离玖荧很早便回到林天雄的军阵之中了。
这一会会儿的功夫少女便东南西北跑了个遍,将四方情报带回。
得亏六扇门和南宫衣雪发现得早,安排得也及时,这场几乎在家门口的战争仅仅持续了一个晚上就落下了帷幕。
自是他们胜了。
折了千余人,却斩了地方三万多。
除却几千的前朝余党,剩下自是长生教的教中了呀。
总是其教众颇多,这一场定是元气大伤。
钟离玖荧觉得可以歇一会了。
“咦,衣雪呢?”
少女左顾右盼。
还想和她庆祝一下来着······结果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林天雄朝战场之上努了努嘴,许是不知该不该说,大老爷们扭扭捏捏半天才轻声开口:
“你去刺杀高层了,没看到衣雪丫头于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场面。
哼,想当初老子第一回上战场还吐了两三天呢。”
钟离玖荧瞬间明白了。
······
风劲草枯。
夜雨不渡。
雨下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才停。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钟离玖荧晓得今天会是好天气。
她还在找南宫衣雪嘞,一整晚没见着影。
待会一定要好好嘲笑她。
正想着,少女眼眸一亮。
找着了。
那被雨水打湿的黑发紧紧贴在少女纤瘦贫弱的娇躯上,少女靠着一株小小的树,双手抱膝而坐,脑袋也埋入其中。
钟离玖荧一笑。
她可太懂她了。
其实没有嘲笑的资格呀。
第一回杀人时,钟离玖荧也吐了。
而后整整一天缩在被窝里。
满脑子那人的死状。
现在好了。
至少不吐。
虽说看到小姑娘干出的事后脸色还是苍白了一瞬。
钟离玖荧将在半路上捡来藏在背后的斗笠拿了出来,呼啦啦扣到小姑娘的脑袋上了。
“别郁闷啦,你要往好的方面去想,你杀了一万人,却救了全城百万人耶。”
少女往南宫衣雪身边一坐,强行捧起她的脑袋,脸颊与脸颊贴贴。
钟离玖荧看到了南宫衣雪哭得通红的眼角。
南宫衣雪轻轻摇摇头。
“赢了吗?”
钟离玖荧愣了愣。
笑容分外的灿烂。
“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