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夜来得很晚。
约是酉末才见得太阳落下山。
天边的月弯弯似是挂在枝头,温柔地笑。
晚风含着凉意冲散了白日的燥热。
于是夜晚的行人不减反增。
白日太热。
各自忙碌。
晚间略微收拾一下,便可出门玩乐了。
如此庞大的城池,其夜晚也会丰富多彩一些,引人流连忘返。
尤其是近来一段时日才在家门口打完仗。
定有许多将士死去。
不乏城中百姓子女。
哭喊。
怒骂。
那几日,益阳城的人都察觉到生命的脆弱与可贵,不禁心有戚戚焉,深感要放眼当下,活得豁达而自在。
该是如此。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人祸过后,当放眼不久后的将来。
至于逝者,且将其铭记罢。
······
糖葫芦。
醉花糕。
鹌鹑蛋煮熟了,剥去了外壳。
放到糟卤里头糟上一整夜的功夫,便是一道名吃。
天南海北都有这道吃上去爽弹滑溜的美食。
南宫衣雪捧着一小杯,漫步街道上。
北冥离竹不喜太过热闹之处。
她留在了茶室。
又唤了壶浓茶。
北冥离竹还是请南宫衣雪改了霸刀。
即便成了更偏剑法的四不像武功,也有诸多可以来参考。
南宫衣雪闲得慌,趁着晚市才开,终是再一次换上她那身伪装成雪衣的男装。
款式不相同,毕竟她又高了一些,故而在城中裁缝铺重订一袭。
白衣公子,样貌阴柔,眉眼间却隐隐含着英武。
嘿。
这般俊俏
倒也吸睛。
南宫衣雪引了不少姑娘的眼。
也亏得没人能够认得出南宫衣雪笑是个姑娘家。
啊······大抵能算是悲伤的故事。
小姑娘将斗笠往下压。
她还听到诸如“这小子个子这般矮,定是孬种。”、“真不开眼,看得上这种家伙。”一类的酸溜溜的话语,也属实过分有趣了。
呀。
南宫衣雪眼眸一亮。
又到了她最喜欢的吃吃喝喝的环节。
夜市的点心大多千篇一律。
南北会稍有差异。
总的都相差无几。
糖葫芦呀。
糖人儿呀。
甜得齁死人的玩意儿哪里都有。
孩子们最喜欢,但大人们却视其为山上的老虎猛兽。
糖吃多不好,一旦生了蛀牙定会痛苦不已。
可娃娃们哪里会晓得这么多呢?
他们觉得糖很香。
而且吃上去很美。
就够啦。
南宫衣雪瞧得一只小家伙哭闹着被大人牵走了。
无奈地笑了笑,突发奇想之下,从腰间抽出一柄洁白如雪的折扇,向糖葫芦摊走去。
摊主瞧得这么一位稍显矮小的公子走来,不禁心中一愣。
他做生意多年练出了眼力劲儿。
大人物啊。
无论是穿着或是姿态。
一眼便能得知其心中学问与涵养。
摊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这位公子。”
南宫衣雪一笑。
效果到喽,不枉她刻意去模仿那帮书院里满嘴“之乎者也”的家伙们的做派,看上去确实相当唬人。
“您好。”
公子以折扇掩面,眉眼弯弯。
摊主愣了愣,心中暗暗惊叹这位公子的容貌。
形容女子的辞藻竟是大多用得上。
倒也奇哉怪哉······
“公子要根糖葫芦吗?”
南宫衣雪颔首。
又是犹豫半晌。
轻柔一笑,指了指眼前摊主的糖葫芦摊子。
“除了这亮根留给您两位闺女儿吃,其余的糖葫芦我全都要啦。”
不待摊主反应过来,南宫衣雪留下稍稍多些的钱,将一大捆糖葫芦装好,翩翩然离开了。
摊主好半天回过神来,错愕地挠了挠头,望着空无一物的摊子耸了耸肩。
人家都把他的糖葫芦清空嘞······那还留着作什么哟。
不如回去陪闺女儿们,还乐得自在宜人。
正思索间,摊主的怀中忽地撞入两只小团子,一只一个胳膊抱紧。
不正是他的闺女儿们嘛,今天大抵是心血来潮,想看看他是如何在繁华夜市里挣钱的罢。
摊主心有所悟,难怪那位公子晓得他有两位女儿,原来是碰上了。
视线汇聚于逐渐远离的俊俏白衣公子身上。
公子回首,轻轻一笑。
“爹?”
闺女儿们甩着他的胳膊。
摊主一胳膊一只,将女儿们高高举起。
引得丫头们咯咯不住地欢笑。
“今天收摊早。
带你们玩儿去!”
“好耶!”
······
南宫衣雪先去某家裁缝铺子换了身衣裳,又从俊美少年雪衣公子变回了逍遥自在的忘忧剑仙。
还是小裙子好。
漂漂亮亮的,比较适合她。
只是似乎有些吓到裁缝铺的老裁缝啦。
老裁缝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奶奶。
见走进去的是公子。
怎么出来成了姑娘?
怪事儿。
南宫衣雪耗费了些许经历才解释清楚。
又黑着脸解释了半天她并未用绷带一类的东西来掩盖身为姑娘的特征。
啧······无论如何小姑娘都有种输得分外彻底的错觉。
默默地将胡思乱想从脑海中剔除出去。
小姑娘绕啊绕。
又绕回益阳胡同深处去了。
并非着急回去,只是想找些小家伙们。
认识没几日,都是很可爱的孩子。
但每回都要洗一遍衣裳······
毕竟他们脏脏的呀。
南宫衣雪也提议过。
“不要!”
于是洗澡的建议才出口便被扼杀了。
丐帮污衣派的孩子们与丐帮帮主洪老幺一般执拗,十头牛拉不回。
好在都是些善良的孩子们,有些家里遭了变故,或是生来便被抛弃,丐帮人数众多,行走世间总能遇到一两回,久而久之孩子们也越来越多。
人挤人。
挤死人。
天晓得颇小一个破落院子里怎么挤得了。
今晚是小姑娘心血来潮啦,碰巧想到了孩子们,又碰巧遇到了卖糖葫芦的人。
寂静的胡同掩盖不了南宫衣雪有些刻意的脚步声。
亦遮掩不去那么一大把糖葫芦带来的甜腻腻的香。
呼啦啦钻出了好多小脑袋!
似是一只只偷偷打量着南宫衣雪的小猫儿,眼珠子灵动着呢。
确认了是这位漂亮的大姐姐,丐帮的孩子们从角角落落一窝蜂地涌到南宫衣雪身边来啦。
瞧见大姐姐还给他们带了好吃的,齐齐欢笑着起哄与欢呼。
“一人一支糖葫芦,不许抢!
还有不许泄密!”
“泄密是小狗!”
孩子们应答得可快了,围着南宫衣雪笑。
待闹腾得累了,便和几个玩得好的一同缩到一边舔糖葫芦去。
泄密是小狗,是她与孩子们做的小小约定。
虽然没什么用······
洪老幺不可能不知道。
但童趣如此。
便无须在意。
南宫衣雪的嘴角弯成了柳树梢。
一双黑瞳却向着不远处低矮破落屋子的顶上看去。
正巧与她所等候之人怼上了视线。
“那姐姐走咯?”
“姐姐下次再来玩!”
“姐姐下次见!”
“还有好吃的!”
对孩子们而言,或许最后一句才更重要?南宫衣雪默默地想,脚步不曾迟缓,显得无比轻快与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