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夜停下了步伐。
在她身前,少女背着长刀靠墙而立。
少女着一身墨色飞鱼服,乌发飘飘,并未如常束起。
许是听得了脚步声,半阖的眸豁然睁开。
洛羽夜看到眸中的冷若冰霜。
墨衣袍。
大长刀。
虽说以前从未见过,但江湖上多有她的传言。
武痴北冥离竹,不近人情,手段狠辣,功夫虽高,却不懂得半分人情与世故。
怎么遇上她了呢······洛羽夜与心底无奈一叹。
大抵不能善了了罢。
只希望动静能小些。
“晚安。”
洛羽夜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右手淡淡地抚上腰间折扇,帝境气机隐而不发,恍若隐藏于层层密林之中的凶虎。
“晚安。”
北冥离竹愣了愣。
倒也颇有礼数地答应她。
少女的逻辑很简单。
你对她好。
她对你好。
只是洛羽夜似乎有点误解她了。
北冥离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洛羽夜的折扇上移去。
用折扇当兵器的人的确不多,使得好的极少。
若是可以的话,希望能够与她打一场。
北冥离竹自顾自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
她要按捺下打架的冲动。
“衣雪信你,我却不能完全相信你。”
北冥离竹的语气淡然而坚决。
这是她能做的让步。
只是这帮让步怪异。
洛羽夜一愣,一时间摸不清北冥离竹的心思了。
她对北冥离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江湖传言,说她总是一根筋,死活不懂变通。
如今看来,情报或许是时候稍稍更新一下,略作更改。
或许多年过去,她也有所改变?
很好说话嘛。
洛羽夜的嘴角微微勾起了。
既然能说得明明白白,那便是自己人呀。
“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大可查证。”
洛羽夜卸下了伪装。
她并非冷冷的性子。
不过是过于悲戚的童年以深痛的血泪教训她,一定要掩藏好真正的面目,一定要让他人认为自己残酷而冷漠。
她是个爱笑的姑娘。
她将另一只手的糖葫芦递过去。
没吃完呢,太甜啦,偶尔常常倒还挺不错。
可要吃完一根的确有点难为洛羽夜。
“衣雪给的,我吃不完的。
不嫌弃就给你。”
洛羽夜吃得小心。
自信吃相还算雅观,没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关系好的女孩儿们大概会很慷慨地吃同一样东西?
洛羽夜在以前见到过如此这般紧紧相拥的二位姑娘。
北冥离竹眨了眨眼,果断地接过糖葫芦。
“谢谢······”
“你也胆子大。”
洛羽夜有些好笑。
这妮子没点儿防备吗?也不怕她下毒?
如此薄弱的防备意识,怎么让她当上的六扇门麒麟镇指挥使。
熟料北冥离竹忽地灼灼盯向洛羽夜漆黑的眼眸,良久之后,她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
那是只会出现在冷漠之人脸庞上的,内心冰寒被融化之后的笑容。
洛羽夜隐隐明白什么,她觉得应是能看透她了。
北冥离竹的冷漠为人所化。
是谁呢?
“好吧。”
洛羽夜愿意相信北冥离竹的话了。
这妮子说,她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其中大可咬文嚼字。
北冥离竹从未说过她相信哪些,又不信哪些。
洛羽夜心头升起了玩笑的心思。
“你不信什么?”
“所谓的真相。”
北冥离竹答道。
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一方地界的名字,以及六扇门所查的长生教在那处地界的一切所作所为。
“她。”
北冥离竹指了指那个名字。
“你认得吗······不能这么问,肯定认得。”
忽然苦恼了起来,北冥离竹稍稍皱眉。
“对了,她与那里有关吗?”
这么问就对啦。
北冥离竹满意地颔首,期待地看着洛羽夜。
至于洛羽夜在见到名姓之后恍惚了一瞬,死去的记忆如翻江倒海涌来。
长生教也是有情报网的,她当然晓得这个名字的含义。
血地遗孤,被人捡走,开始崭新的人生。
她都知道。
但她没料到会被查到。
该说不愧为六扇门呵。
“有关。”
“那行。”
北冥离竹转身便走,背后的长刀轻轻摇摆。
“过两天有可能要与衣雪去一趟那边,那里风雨飘摇的,我与她去最适宜。”
听得北冥离竹毫无保留地把安排告知自己,洛羽夜难免苦笑。
身为少教主,此刻当做的便是把情报透露回去。
但这是少教主该做的事请。
和她洛羽夜又有什么关系?
讥讽一笑。
转身离去。
手中不知何时握着北冥离竹的字条了。
北冥离竹的字能算是不错的程度,颇有些飘逸潇洒的个中韵味。
若是内容不那么令人无奈就好咯······
“端木曦云。”
洛羽夜喃喃道。
世间何来两全?
······
夜半钟声到客船,正是到了某处敲钟的时刻,段忘年恍恍惚惚间被钟声赶走了睡意,打了个哈欠,向船外走去。
睡不着了。
那就不睡。
本来这几日并无些许困意。
是厨子和渔子让他一定要浅睡一二时辰。
段忘年神经绷着太久太久了。
一路踟蹰。
一路坎坷。
便是他们前来益阳城的路上,也有刺客尾随出手。
虽说以渔子和厨子的功夫足以匹敌众多刺客,可这心惊与胆颤却并非轻易可以消去的。
过了一段惊疑不定的日子,段忘年成天顶着一双黑圆圈走来走去。
被渔子和厨子嘲笑了一阵,迫于扣钱才停歇。
嘲笑掌柜这一点上二人倒是有着惊人的一致。
有点不爽。
段忘年翻了个白眼。
今晚似乎轮到渔子守夜来着?
出了小舟,便看到渔子。
渔子心情却是不错。
“在钓鱼?”
段往年笑道。
他随意地坐在渔子身边,令小舟晃了晃。
应是吓跑了不少的鱼,但渔子不在意,只是笑了笑,目光平静温暖。
“您睡不着了吗?也是,遭遇如此刺杀,想睡着也难。”
自问自答过后,渔子果断地将鱼竿收起了。
船中传来厨子的鼾声,许是做了一个好梦。
“若我能有二位功夫,想必也不会惶惶不可终日,常常担忧自己的性命哪一日便会落到别人的手中喽······”
段忘年唏嘘不已。
惆怅良久,这位中年人拂了拂面颊。
他的面庞上忽地显现出碎裂土坯的痕迹,而后碎了一船。
年轻而谦恭而俊秀的面容替换了中年人的面貌。
段忘年的容貌本应是这般神俊的。
如今确没藏的必要。
罢了。
“快到益阳城了。”
渔子道,小心地收起了鱼竿。
他们走的水路,比较安全。
这条水路通往城中大河。
段忘年微叹。
终于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