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渐落时。
少女们相互抱了抱，暂别。
收集情报是南宫衣雪与北冥离竹擅长的。
端木曦云要做的便是等候。
等候东风起。
长夜终尽时。
《长生诀》终究是不善杀伐的武功。
端木曦云学医术，学毒功，学了一手好音律，杀得人屈指可数。
至多是连生生不息的庞大内力也救不回来的病人。
病人请求她，希望她能杀了自己。
病人想得简单。
与其痛不欲生。
不如一死了之，死后的世界没了疼痛，只是一觉过后再也醒不过来了罢，求死的人大多看得很开。
她看不开。
“这次又要杀人了。”
临别时，端木曦云似是喃喃自语。
南宫衣雪听得真切极了。
“总要杀的。”
她笑得洒脱。
大夫嘛，她懂，总是怀揣仁济天下的心。
可端木曦云多多少少学了毒功，换言之她也是动起手不含糊的呀。
南宫衣雪扶着端木曦云，让她坐到白露的背上。
“曦云是怕自己会变吗？”
“嗯？”
端木曦云恍惚了一瞬。
潜意识告诉了她答案。
她不惧。
人会变。
人一定会变，会随着时间与空间的改变而改变。
没人胆敢保证在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飘摇后依旧维持着当初那颗扬言闯荡江湖的赤子心。
但一个人的优秀的品格，美好的品质，是刻印在骨子里的。
端木曦云愿意相信她不会变。
她的善良。
她的纯真。
她对生活的简单态度。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会改变呀。
端木曦云觉得自己想通啦。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走啦。
明日再见。”
南宫衣雪笑着挥了挥手，白露就留给她当坐骑嘛，还能保护一下她，毕竟是位没什么心机也没什么正面迎敌本事的姑娘，必要的安全保证还是要做做好呀。
“对了。”
白露将行未行。
端木曦云疑惑回首。
“你一个来的？”
“二人。”
端木曦云朝六扇门所在努了努嘴。
“但是我说要自己出去逛逛，萧叔便没跟着我出门。”
南宫衣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挥挥手。
“回去早些歇着，要忙碌咯。”
“好啊。”
简单道别。
南宫衣雪目送一人一虎远去。
深深吸了口气，目光穿透了面纱，凝视着月光。
水似的光华倾泻而下，少女清瘦的身躯被月光衬得仿佛下凡的仙。
南宫衣雪忽地以指作剑，无比狂躁的剑意顷刻斩出。
稍远的古树随这一剑爆裂，黑影顿出。
她早早察觉有人跟着啦。
曦云已离。
无需再藏。
南宫衣雪自是毫不客气地斩出了这一剑。
虽说不含一丝一毫的杀气，可黑影若是想要硬接这么一剑也难以承受。
不过此人倒也怪异，南宫衣雪并未认真查探，却总觉得此人气息飘飘悠悠令人难以捉摸。
应是与魔教教主钟离枢一般高深的轻功，唯一可惜的便是内功稍差。
能被南宫衣雪一眼揪出来的都是帝境以下的嘛。
剑意消逝。
烟尘散去。
南宫衣雪笑盈盈地看向来人。
可当人影尽数显露时，南宫衣雪难免愣了一瞬。
是一位她从未想过会出现的人呐。
鱼叔？
······
一老一少真的很久很久没见过了，从上回南宫衣雪离开淮苏城后便再无见面之时，如今再见皆是有些唏嘘。
他老啦。
而少女呢，愈发漂亮了。
趁着夜市还没完全散去，寻了一小铺子。
此人祖上居于如今大炎的江南。
他在大理摆小馄饨摊。
自给自足。
生活无忧。
鱼叔在淮苏城中生活了十几年，口味早已改变。
至于南宫衣雪，自是一只几乎来者不拒的小吃货，遑论如此顺滑鲜美的鲜肉小馄饨嘞。
一人一碗，不过少少铜板而已，热气腾腾的碗筷被安放在二人面前。
南宫衣雪摘下斗笠，瀑布似的乌发散如人间繁华，静静地落至脚踝。
一副娇颜倾国倾城，一颦一笑恍惚得勾引旁人的心。
偏偏少女不自觉，总是巧笑欢欣，眼珠星辰般得明。
“鱼叔怎在这？”
南宫衣雪轻问道。
声细。
她口中塞了小馄饨，这会儿被烫到了。
他花了点心神才听清南宫衣雪说的话。
“莫喊鱼叔喽。
学端木姓丫头。
萧叔听着更真切，也更熟悉······”
萧叔喃喃道，沧桑的眉眼浮现一抹宠溺，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想当初，自己也曾如此关爱一位年幼的少女，目送着她嫁了人，如今又是兜兜转转。
萧叔是来自大西北的人物呐，他来自草原，走过沙漠。
草沙之西北是长生教。
萧叔念此，豁然下跪。
“少主。”
南宫衣雪一惊，慌忙要将萧叔扶起，惊觉自己用了稍小的力气竟是无法令萧叔起身，终究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主。
“您服侍洛家吗？”
南宫衣雪接下了萧叔的这一大礼。
萧叔才肯颔首，而后起身。
“是。”
老人目光精明，喜不自胜。
沉浮多年，终于得以让南宫衣雪知道自己了。
身为洛氏老臣，萧叔头一回觉着此生无憾，当即一行长泪落下。
南宫衣雪默不作声，只是一枚一枚吃着小馄饨。
那位摊主在瞧见此景已然离去。
他是凡人呐。
这二位一眼便知不凡。
还是早早离去，免得惹祸上身。
一碗小馄饨被扫荡一空。
南宫衣雪擦擦嘴。
“萧叔。”
声不凉。
“您既然是洛家的臣，那应当去找姐姐才对。
而我的姓氏连洛也不是，或许整个长生洛氏连他们还有一份血缘落在外头也不知。
若要辅助一位族人反叛长生，羽夜姐姐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南宫衣雪的嘴角渐渐地扬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能猜得到他的身份。
她却猜不透他的心思。
老人跨越百里有余，与端木曦云一同来到大理。
其目的几何却是南宫衣雪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的，又或许他并无目的。
萧叔明白三言二语无法说动这位年岁不大的少主，倒也不急不躁，只是温暖而和蔼地笑。
“老夫年轻时便照顾洛衣小姐洛袍少爷兄妹二人，当初洛衣小姐与南宫天涯一同攻向永生，却不曾想永生实力极高，二人失败。”
是个伤心的往事。
萧叔如今提起了。
稍稍有些唏嘘，瞥了一眼南宫衣雪。
少女听得认真，碗筷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她的身前。
“伤重之下，只得将少主您交予赵光义。”
南宫衣雪能明白之后的事。
赵叔叔为明。
而萧叔为暗。
萧叔从洛家与娘身边离去。
只为照顾当初尚在襁褓之中的南宫衣雪。
于萧叔而言，她或许也是亲人呀。
“那萧叔打算做什么？”
南宫衣雪问。
她能看得出。
萧叔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的眼中有仇恨。
“老夫将端木丫头护送至此后便要前往再西北，要去找到洛羽夜小姐。”
看看，南宫衣雪再一次自信满满地笑出了声。
她说得没错吧。
弯弯圈圈绕绕。
若要倾覆长生教，只靠她可不够。
而洛羽夜身后站着整个洛氏，可能性还要大一点嘞。
而南宫衣雪自己嘛，自然是要给长生教添堵。
念及此，少女忽然笑得可开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