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南宫衣雪懒懒地伏在桌前。
手中毛笔断断续续,写下的字也不如往常端正。
歪歪斜斜,似是狗狗用爪子爬出的。
她写的是今天的安排嘞。
中午才安排。
会惹人笑啦。
南宫衣雪不羞也不恼,放下笔墨了。
嘿嘿,若是有人瞧得小姑娘写了些什么,才真能明白她哩。
这姑娘妥妥地就是懒之一字的化身嘛。
去看看她写了啥。
字里行间看不清。
横竖看不懂,仔细瞧了这扭曲的字迹半天,才从缝隙里头看出南宫衣雪的安排是个什么神奇玩意儿——休息。
“古丫头?”
屋门外传来段忘年的声。
南宫衣雪应了声,不禁轻笑了几声。
才怪,已经休息实在太多啦。
也是时候去做正事喽。
先打扮打扮。
换上大白袍。
将垂直脚踝的乌黑秀发束作高马尾。
稍稍点妆容,将柔和的少女面庞勾勒出些许男子的硬朗线条。
小姑娘到底是好看得过分,不很好扮作男子。
可她自小就干女扮男装的事。
习惯啦。
手艺好。
不过二三步骤罢。
再看铜镜,哪还有少女呢?
却是位阴柔的公子哥。
公子哥摇摇折扇。
“嗯。”
不愧是她,这扮成男子的本事一点不弱。
有点可惜的大抵是个子吧,她个儿不高的呀,于是令得“雪衣”更弱不禁风了。
听说有些弱弱的公子会让大姐姐们心生怜爱,不知是真是假。
耗费了点功夫,小姑娘终于让段忘年进屋。
段忘年也装扮了一回。
他还是那位中年掌柜。
对。
今个儿是小姑娘与这位大理皇子一同出门,说是去探一探大理如今的情况来着,再去拜访一下段忘年打算支持的人。
至于令两小只嘛。
端木曦云的事儿也挺重要,便分了两路。
以六扇门的情报来看,或许这两条路终究会汇聚一起也说不定。
南宫衣雪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中年掌柜的打扮。
不觉微微地皱起了一双柳眉。
不对不对。
感觉差点。
以前去龙井阁吃饭时不觉有异。
如今近了细细地瞧,倒发现许多容易露馅儿的地方。
段忘年突觉肩膀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错愕间便被小姑娘给摁在铜镜前。
见南宫衣雪手上又多出化妆的玩意儿,不禁抽了抽嘴角。
认命似地闭眼,段忘年晓得她要做啥。
皇子阁下于心中祈祷。
他要求应该不算高的。
是人样就行。
······
有时候奢望被称为奢望是有原因的。
翩翩阴柔公子哥轻摇折扇,缓步行走于大理都城繁华的街道上。
其身后跟着一位腰别大刀,虎目龙行的健硕刀客,一眼便知是常年杀伐在江湖中的狠人。
刀客落后一步,寸步不离公子四周,他竟是这位公子的护卫。
公子感受到身后些许无奈,轻笑道:
“掌柜如何?
看不出来吧。”
不是南宫衣雪与段忘年又是谁呢?
小姑娘手巧得很,给段忘年重新化了个江湖人士的妆,略微拉长了他的眼角,令其目光凌厉,再为他的脸上打磨了一丝阴影。
嗯嗯。
消瘦凌冽而不近人情。
这才是大多数寻常人对刀客们的印象。
有些刻板,却大差不差。
段忘年本就是挺拔俊逸。
如此打扮。
更是英武。
小姑娘还特意从北冥离竹的收藏里拿了把大刀。
“段掌柜,从现在起我就是从家中偷偷跑出来游历的公子雪衣,而掌柜便是我的护卫。”
身份倒是互换了下,可若是真的打起来,段忘年还得指望她。
不过这般妆容旁人到底是认不出来啦。
心定异常。
段忘年的心情亦是轻松不少。
南宫衣雪笑了笑,也不愿去戳穿段忘年的心思。
于大街上闲逛良久,忽地轻声问道:
“段掌柜,说说大理吧。”
“说什么?”
“都行呀。”
段忘年愣了愣,隐隐明白她想知道什么。
“父皇有大哥,二哥,和我三个儿子,至于其他姐姐妹妹就更多了。
大哥二哥对我都很好,小时候常常照顾年幼的我。
只是听闻大哥突然间发了疯。
而二哥也因此变得沉默寡言。
父皇病重。
皇子势弱。
不由得大理不动荡。”
南宫衣雪微微颔首。
一疯一默一逃,常人争相争夺的权力,在这群皇子眼里反而成了猛虎般威胁人的东西,倒也是有些奇怪。
一默姑且不说。
而那一疯嘛,倒是只得玩味。
南宫衣雪摇了摇折扇,微微掩住她的玉口。
双目眯起,恍惚间似是一只小狐狸。
“哪有人会毫无预兆地疯了。”
少女笑得轻巧。
这操作她熟悉。
段忘年选择了逃,他大哥选择了疯。
前者不留后路,后者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这座大理都城。
“段掌柜,你那位大哥倒是比你厉害得多了。”
以段忘年所说,他走时大哥未疯。
而离开后才变得疯癫。
是个奇人。
既如此,兄弟二人皆抛弃了权术。
尚有二皇子能够继承大理的皇位,可偏偏有人追杀段忘年······
只缘身在此山中的人呐,或许还有看不清的可能,可局外人终究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到。
南宫衣雪如今只要一个缘由,这位二皇子究竟是如何狠得下心。
手足同胞,血脉相连。
依旧能够痛下了杀手。
冷漠?
不像。
段忘年愣了愣,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应当不是二哥做的,二哥对我们真的很好,甚至到了无私的地步。”
念及此,段忘年难免回忆起童年时的无忧无虑了。
那会儿才是真正的快乐啊······
不必多想。
不必多虑。
天塌下来有大哥和二哥顶着,纵使犯了混也会有三姐在父皇面前说好话,让他能够免去一次又一次的惩罚。
他又怎会想到呢。
大理的天还是被雨云给笼罩了。
不由得发出提问,皇位到底为何会令人痴迷。
不应是从此身为最为殊荣尊贵之身,许臣民千秋万代一梦。
帝王将再不是孤身一人,他将背负众生命运踽踽前行。
段忘年厌恶这般喘不过气的溺水模样。
他或许是个软弱之人。
“段掌柜在想什么?”
“没什么。”
轻轻答道。
段忘年把二哥排除了罪魁祸首。
那位无比温柔的二哥,又怎会痛下杀手,屠戮亲兄弟。
南宫衣雪只是默默地笑了笑,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呀,她做到该做的事了。
段忘年是个聪明人,只需略微提点几分,他自会有所判断。
小姑娘伸着懒腰,悠悠哉哉地轧马路。
段忘年跟在少女身后,眉头不曾松开。
他有点想家啦。
外出如此多年。
他是飘摇风雨的游子,数年已过,再归家乡,也不知还有没有能够认得出他原本样貌的人呐······到乡翻似烂柯人,说的是这种心情吗?
思绪渐落。
只因少女的短暂驻足。
她是被一封贴着的公式文书吸引。
忽地扬起了嘴角,莫名一笑。
她拍了拍段忘年的肩膀。
“你瞧。”
段忘年怔了怔,好奇看去。
眼见得面色微白,眉头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
文书所写,比武招亲,至于是何人······
“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