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突如其来地降临了风沙。
草木无力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沉默不语。
端木曦云默默地捧起了泥土。
泥土冰冷无情。
她摸不到温度。
泥土没有温度,黄土掩盖不了人的心。
北冥离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捧着她的长刀,注释这片大地。
多少生离死别曾发生在大地之上,引人肝胆俱裂。
痛彻心扉的哭喊往往最能摄人心魄。
“想哭?”
“不想。”
“我以为你想哭的。”
端木曦云微微摇头,嘴角攀上淡笑。
其实没有哭的必要呀。
心无恨。
何必哭。
当年的少女何等的幼小,尚在襁褓中时遭遇了邪道屠村,却因为路过的东生端木仁搭救而活了下来。
恨?
端木曦云不知其何意也。
只道心中有一腔悲哀,竟无人得以听她说。
无辜的人终究沦为邪道的工具。
人活着却不如牲畜。
其哀哉。
其悲哉。
端木曦云放下了黄土,微微一叹。
少女们找到此处也花了不少时间嘞,一路打听,一路奔行。
直到后来也不过是得了个大致的方位。
来到了这片废墟。
她们又问别人呀。
在哪?
当年被邪教屠村的村子在哪?
年轻人已是忘记了那段历史,老一辈心照不宣地缄默。
直到端木曦云的姓氏偶然被一位无比苍老的佝偻老者听去了,老者才挥手呼唤他们。
他是还记得当年那位行走四方的大仁医者端木仁的人。
他猜到端木曦云的真实身份。
命运。
它总是喜爱捉弄人的。
老者为姑娘们指了个摸棱两可的方向。
老者不再回答任何的问题。
他闭上了眼。
或许是睡着了,或许是疲惫了······端木曦云与老者道了别,与北冥离竹对视一眼,步履匆匆地向着老者所指之处走去,这一走便是大半日的功夫。
少女们驻足于此。
入眼所见皆废土。
多少荒芜,多少心酸,多少过往。
一概不知嘞,连这里是否就是那个村子都无法确定。
但······应当不错吧,荒废至此了。
北冥离竹抱着刀离去。
对了。
去随便走一走,问一问吧。
片刻后,北冥离竹在废墟外的大道上拦下了一人。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挺好的。
“您好。”
微微一礼。
北冥离竹抬起头时,只见被拦下的那人正神色慌乱地在随身包裹里翻来翻去。
又在北冥离竹错愕的目光中把掏出来的钱财递给了她。
“姑娘您瞧,我只有这点钱了。”
北冥离竹的面色顿时黑了下去。
当她打劫?
不至于吧。
北冥离竹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嗯······很普通的黑衣黑裙嘛,无论如何也不似绿林豪强。
幽幽地叹了口气,北冥离竹以刀柄钩住那人的后领。
“起来吧。”
“谢谢女侠,谢谢女侠。”
“我不是打劫的······”
算了。
北冥离竹眼巴巴瞧着那人恭恭敬敬的模样,觉得自己大抵是解释不清楚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财送回那人的袋中。
打劫一事再议。
好歹这个身份足够吓人。
“我问你,你知道这个村子吗?”
北冥离竹默默地抚着刀。
目光清冷。
嘴角不扬。
倒是一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神态。
那人瞧得眼前少女,更是胆颤不已,两股颤颤得要瘫倒在地。
见北冥离竹愈发冰冷的俏颜,那人才勉强按捺下心底的恐惧,朝她所指之处看去。
“那个村子啊,我晓得我晓得,破成这样也是这村子时运不济。”
有戏,北冥离竹目光一明,示意他往下说。
“那村子十里有名。
较之寻常更为富庶。
只是可惜天灾人祸不可挡,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
那人说起过往的事来也不怕了,应是瞧得北冥离竹满意的目光而胆子稍微大了起来。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哩,还是前两天接连几日的大雨才灭了火。”
唏嘘只余,也值得感叹村子里的人都福大命大。
这么大的火势却无人伤亡。
何其幸也。
那人说得兴高采烈,摇头晃脑。
却忽略了北冥离竹怪异的神色。
前两天的雨?
“打住。”
少女微微眯起眼,指剑不住地点着长刀的刀身。
“这个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你方才说前几日的大雨灭了火······我问你的是那个数年前被邪教屠了的村子。”
那人一愣。
面色忽地变得煞白。
仿佛遇见了山林间猛虎野兽。
这顿往事被众人遗忘。
如今却被提及。
如何叫他不怕。
终究迫于北冥离竹和善的威胁,那人垂头丧气不已。
“当年那个村子有许多后生在外头幸免遇难,灾难后重建了村子,从此往东五里就是。”
言罢,那人再不停留,急急忙忙地绕过了愣在原地的少女。
北冥离竹亦是无奈地扶额一叹。
弄错了。
······
只要有两个人一起尴尬,感概就会少一分。
端木曦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产生的几丝几缕踌躇,被这场小插曲消磨殆尽了。
所以当年的村子焕然一新,这里是前两天被火灾毁了的地方。
想不到她们也会有弄错的一天呢······
面面相觑。
久久不语。
相视一笑,少女们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
既然得知那个村子的真正位置,自然要马不停蹄地往那里快些走啦。
趁着天色微明,还能寻一处人家商量着借住几晚。
想要调查清楚总要花些时间。
······
村子里难得出现外人。
更何况突然来了二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这可是偏远村落的大事情。
村长是为婆婆。
婆婆远远相迎。
北冥离竹与端木曦云便瞧见老奶奶仿佛看闺女儿似的眼神,笑起来把脸上的褶皱都拧成了一个个糖麻花儿。
村里没有老人。
婆婆是唯一一位碰巧离开了村子的老人。
人祸没有荼毒到她,而她因为眼界与阅历,自然被推举为村长。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懂,家里还是要有一位眼界够宽阔的老人来掌握话语权,能少走弯路。
而且婆婆晓得她们是江湖人士嘞,她活了八十余年,已经是长寿啦。
年轻时见过江湖人士,与黑衣姑娘的气质很像。
而那位棕袍的姑娘······
婆婆揉揉眼睛,有些疑惑。
怪。
总觉得什么时候瞧见过她······
可这气质又差了几分,到底不是那个纯真而质朴的人。
端木曦云与北冥离竹对视,互相眨眨眼。
“你说还是我说?”
“我吧,你吓人。”
北冥离竹默默地捧起了刀,不说话了。
端木曦云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困难才把双手从袖子里伸出。
微微一礼,少女的笑容永远柔得春风似的。
“婆婆,我们想借住一晚。”
“好好。”
村里人心思单纯,婆婆自是如此,并未多想便让姑娘们在自己屋里住下,似乎根本不记得数年前的惨剧。
惨痛啊。
并非是会被轻易忘却的。
但婆婆瞧着姑娘们笑,她看得懂她们的。
识人无数,姑娘们也是好人。
那就没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