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热。
本就四季如春，此刻更是凉爽。
能听得窗外鸟雀欢快的鸣叫和来往百姓轻声的谈话。
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不甚重要之事。
对了，最近西瓜成熟啦。
味道可甜。
香味很足。
最好打点井水上来，把西瓜往水里一泡。
过了一段时间再切开来就能得到冰镇而凉爽的西瓜，吃口更为丰富饱满。
但切忌不能贪吃呀，端木曦云无奈地把告示往门口一贴。
她征得了婆婆的同意，稍稍做起老本行。
看病嘛。
端木曦云闲不下来。
总想手头有事可做。
共住了三日。
而因为吃太多冰镇西瓜而在她这儿看病的人数呐，大抵可以生生从婆婆的家门排到村口处那株大树。
少女气极。
她讨来了文房四宝。
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注意事项。
今晨一大早地贴门口啦。
她出门时瞧见婆婆。
“醒啦？”
婆婆的笑容依旧慈祥和蔼。
端木曦云应了一声，悄悄看向农作时的田野。
她与离竹由于自身的职业关系嘛。
起床已是相当的早了。
他们更早。
许是天不亮？隐约听得声响时她还有些迷糊嘞。
现在想想，大概是婆婆起了床，扛上农具与大家伙儿一同跑田里劳作的动静吧。
念及此，端木曦云忽地又想起来自己一早没见到离竹了。
会不会在练刀？离竹很刻苦的。
她说她迟早有一天会超过衣雪。
有点难。
端木曦云轻声一笑。
这些日子叨饶了这宁静的村庄。
她们时常在各处走动。
混个眼熟嘛。
会方便很多。
比如探寻当年的秘密，比如找到属于她的身世。
可不只是因为老人们都没能活下来的缘故，少女们的旁敲侧击似乎没能起到太好的效果，至于令北冥离竹再一次怀疑起她们又找错了的可能性。
不对。
端木曦云暗想。
这次她们不会找错的呀。
要说原因······
直觉？
直觉应该能算是一种原因吧？
端木曦云当然不会把这么不负责任的理由告诉她啦。
六扇门断案严谨，这些日子她应当也忙得很。
还有衣雪，不知她在都城中过得如何。
南宫衣雪要直面大理的困境欸。
想想就很复杂。
金钱权术地位。
每一样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务。
让一只喜好逍遥自在的小姑娘去着手处理，也真难为她了。
婆婆拎着菜篮，就这么瞧着端木曦云发呆。
笑眯眯地拍拍少女的肩膀。
“丫头。”
婆婆家的门不大，端木曦云有点挡着道了。
端木曦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门口太久太久啦，面色不禁发红，往旁边靠了靠。
柔柔地道了歉，待婆婆进去后也缓缓走回屋中。
罢了。
这事儿不能太急躁。
身世而已，她对此其实不算介意。
主要是郭将军的问题嘛。
等离竹回来吧。
她会带来消息。
打定了主意，端木曦云本想向婆婆知会一声好把临时医馆的牌子挂上，却见婆婆不知何时放下了菜篮子，手中多出几朵洁白的小花。
“这是？”
“扫墓用的花，有点简陋。”
婆婆笑道，慈祥的目光中多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婆婆向端木曦云伸出了粗糙的手。
“去吗？端木丫头？”
······
原来村外荒野有一座墓园。
北冥离竹背着长刀，默默地伫立在墓园之中。
定是有人长期孜孜不倦地前来打扫过的。
她总是到处乱走，今日是突发奇想。
倒是好运。
北冥离竹小小地称赞了自己一下。
少女缄默不语，于心底对打扰了安眠之人道了歉，走入墓园。
她看见了满园的鲜花与绿草，她注视着质朴而苍老的石头墓碑，她瞧不见碑上的墓志铭。
看来是个人打理的，甚至于这座村子的人都不明了这一处墓园的存在。
这里埋葬的不只是人，还有一段封尘已久的历史。
北冥离竹到底心思复杂地一叹。
也幸好有人精心打理了这里呀。
否则······
乱葬岗，北冥离竹只能想到这个名字。
少女挥了挥衣袖，朝无辜丧生的人们行了一礼，却在几座碑前停下。
一共有五座，其中一座要新一些，亡者离去不久。
北冥离竹的目光聚焦在墓碑上。
拭去轻尘。
令其光洁。
北冥离竹的嘴角微扬。
啊······不愧是六扇门的情报啊。
“来了就不用藏，没意义。”
少女豁然回首。
声音清冷依旧。
只见婆婆与端木曦云一同从树后走出，端木曦云面色尴尬地看着婆婆与她，婆婆只是轻笑着不说话。
这女娃。
倒是机灵得有些厉害。
婆婆本来就打算挑个时候告诉她们。
不曾想竟是率先被找着喽。
三天时间。
说长不长。
但对于一位活了如此之久的老人来说呀。
三天，足够她把二十岁的姑娘们里里外外看透了，老人识人总会厉害些。
这些日子姑娘们天天在外打听，婆婆当然知道她们的目的。
原来身后的端木丫头真是那年出生的娃娃。
命数这东西果然错综复杂。
婆婆笑笑。
“来吧。”
婆婆走向了不远处的树下。
她亲手栽下，不记得已经生长了不少年了。
如今已然成长为一株参天的大树。
“陪老婆婆说说话吧。”
······
婆婆讲了个简短的故事。
大抵是互相恩爱的两个人风风雨雨多年的故事。
“他们的一生算不上坎坷，虽有误会与泪水，却还是欢乐与幸福居多。”
婆婆粗糙的宽厚的手轻轻摩挲着其中的二座墓碑，口中略显沙哑的声音不住地念叨，是在会议过往的经历哩。
“我呢常常劝他们，早些要个孩子。
可臭小子要学他哥哥，考取功名，为大理建功立业。
但我知道臭小子没有他哥的才学，于是碌碌无为一生，最终安定下来。
幸运的是他们俩还是在三十多的年纪里拥有了一个孩子。
不幸的是······他们没能亲手照顾孩子。”
老婆婆应当是有学识的人。
北冥离竹静静地听，端木曦云默默地想，终究相视无言。
姑娘们都是聪明人，晓得婆婆已经看穿了她们的目的，不然也不会在此将故事说出。
故事中那个才出生的孩子······端木曦云稍稍握紧了双拳。
片刻之后，双拳豁然间松开得洒脱。
北冥离竹一愣。
“这么快吗？”
她念头通达得倒是要快上许多。
“心中无恨，唯有遗憾，不由我想不通的呀。”
端木曦云笑了笑，忽地记起了什么。
“等我下。”
少女跑远了。
北冥离竹目送她离去，看向婆婆。
婆婆只是浅笑一声，将握在手中的五朵鲜花放在墓前。
她有很多事想要问婆婆嘞，可婆婆仅仅是比了“嘘”的姿势，北冥离竹便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也对。
现在要做的是等曦云。
帝境高手脚程可快啦，她回来得也快。
她把“惊涛”琴背过来了。
盘膝而坐。
玉指抚琴。
端木曦云的琴似乎有抚平伤痛的力量。
北冥离竹听不懂，但她闭上了眼，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欣赏琴音。
所以她们没能看到呀，婆婆那自眼角滑落的泪。
端木丫头果然和她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呵。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