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
端木曦云端来一盆凉水。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日第几回拿来啦。
这盆倒是用来替师傅擦汗的。
就是简单的井水罢。
很凉。
但夏天嘛,就该凉一丝丝的呀。
听衣雪说师傅是天蒙蒙亮时突然出现的,现在已是夜晚。
换言之,他们在段巧云的屋里待了一整日。
师傅也治了段巧云一整日。
“师傅。”
端木曦云轻轻唤了声。
端木仁眉头微微皱起。
仿佛没听见呢。
布满皱纹的手不似寻常老人家会微微颤抖,他的手是要捏金针的,替他人医治时怎么可以手抖呢。
再一针。
端木仁眯着眼,观察着段巧云。
嗯······永生给他出了个不小的难题,这妮子难救啊。
魔气几乎破坏了她的五脏六腑。
眼看着便要断气,无力回天了。
幸好有南宫衣雪。
她倒是很机敏哈。
第一时间用内功护住了段巧云的心脉。
端木仁又在这整日的医治过程中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内力。
长生诀的确宽厚,却也十足的霸道。
万象更新。
万物皆生。
辅以金针之术才堪堪救下了她。
端木仁沉吟片刻,额头上突如其来传来了一丝凉意。
愣了愣,他才想起身边还有只小徒儿,一直在为他打打下手,擦擦汗呢。
今日辛苦她啦······这下手可不是这么好打的。
“辛苦丫头喽。”
老人慈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额头上拧巴出了一个疙瘩。
好徒儿。
乖徒儿。
人到了晚年总想找一个能继承衣钵的人,原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让她当了徒弟。
万万没想到啊,端木曦云的认真善良与温柔宽和令他无比惊喜。
不由得感慨自己当初没有看错,救下了她。
如今再看看。
她都帝境啦。
长生诀的玄奥大抵也明白得更为深刻,端木仁也终于可以心安地将仁济苍生的志向托付给这丫头喽。
真好。
端木曦云眯起了眼。
活像一只可爱猫儿。
师傅余她而言像是值得尊敬的父亲。
他教她生活,教她医术,更教会她很多做人的道理。
不过是擦了擦汗,帮师傅递一点东西而已。
这种平凡琐碎又怎么会辛苦呢。
“我不辛苦。”
端木仁只是轻笑,师徒俩一齐看着段巧云。
“三公主的面色好多了······大概过一两个时辰就能醒了,我去喊她们。”
俯身一礼,端木曦云小跑着出了门,端木仁目送她离去。
嘿,几年不见怎么变得毛毛躁躁啦?
近朱者赤。
大概是南宫丫头影响的她。
说来上回见到南宫衣雪好像还是五年前吧?
时间真快,眨眼便是数个春秋。
端木仁叹了口气。
唉。
老喽,喜欢伤春悲秋了。
也只有那帮丫头还愿意听老人家不住的唠叨。
现在的年轻人呐,没什么耐心的。
都不肯听老人说话啦。
笃笃。
“进来吧,没事的。”
南宫衣雪与北冥离竹一同走入屋内。
端木曦云与她们并肩,莺莺燕燕的都是漂亮的姑娘。
“东生前辈忙碌一天了,我和离竹在外头给您和曦云买了点吃的,让宫里的厨子热了热,趁热吃嘛。”
南宫衣雪笑道。
她朝着端木仁俏皮地眨眨眼。
嘿,这妮子还是和几年前那样的古灵精怪。
好好,看来她有自己的盘算嘞。
“丫头。”
“师傅我在。”
“吃夜宵喽。”
······
对于端木曦云而言,称呼是个问题。
方才端木仁喊了一声丫头,不只是她,连衣雪和离竹也险些应答了。
她俩飞速反应过来后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咋啦咋啦,她们在家里也有长辈这么喊。
南宫衣雪说她把晚饭放在后厨了,于是乎师徒俩正在朝着稍稍有点远的后厨方向走。
“师傅,你下次可以换个称呼的,‘丫头’会让她们也应答的呀。”
端木仁愣了愣,倒是头一回思索起这个问题。
徒儿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但如果不喊她丫头的话······
“喊啥?”
“喊······”
端木曦云眨了眨眼。
好像喊什么都不好。
听惯了这个称呼,似乎听别的总归有一些别扭。
结果师徒俩从三公主的居所商量到后厨,一路上终究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关于称呼的问题被在讨论无果后抛到了脑后。
还是“丫头”好。
······
晚饭是汽锅鸡和手抓饭。
天晓得南宫衣雪是怎么把人家店里的土陶蒸锅一起外带回来的。
过两日端木曦云突然想起时有问过小姑娘,小姑娘一开始还没想起来自己干过的事,恍然大悟后才给出一个令所有人难以拒绝的回答。
“我给的多啊。”
先说回师徒俩今晚的美餐。
对端木曦云的确是相当不错的了。
可对端木仁而言便有些煎熬。
香菜。
好多好多香菜。
绿油油一大片。
难顶。
端木仁隐隐能够猜到为何会有这么多。
其实吧······师徒的喜好并不会特别相同,尤其是在香菜这一点上。
但端木曦云已经期待地替他搬好凳子,等着他落座了。
端木仁无奈地笑了笑,先动了筷子。
这一顿大多是小徒儿风卷残云吃完。
不过嘛。
香菜虽说多了点,可它起到了锦上添花的用处。
非但不觉得刺鼻夺味,反而令这顿晚饭有了几分别样的出彩,倒令人不免觉得新奇。
不过无论如何端木仁都不想在下一顿饭里看到香菜的影子了。
为次,他觉得有必要好好和徒儿说说。
“明晚吃什么?”
端木曦云愣了愣。
“衣雪说要带我和离竹逛一逛。
来大理这么久了几乎没逛过城。”
端木仁一喜。
这样挺好的。
至少明天应是不会看到香菜出现在三餐之中了,果然让他这个老头子吃香菜还是有些难为他的哟。
······
饭后一刻左右是散步的好时机,健胃消食。
一老一少漫步在皇宫之中,段陈年为他们打开后门,令他们得以畅通无阻。
先前听闻三公主已经醒过来了,正与南宫衣雪说着话。
师徒俩也没去打扰她们。
动脑子的活就交给小衣雪和小离竹啦。
端木曦云默默地落后半个身位。
姑且有挺多话想说的。
但······
不知为何有点说不出口呀。
即便是有些笨笨的她,也能察觉到不寻常的。
师傅来的实在太巧了,而自己与大理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密切。
或许······师傅当初救下自己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这可怪不得少女疑神疑鬼啦。
因为这涉及到邪教教主了呀。
她必须多心一些。
“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端木曦云笑了笑。
端木仁脚步一顿,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的确是因为他······现在世人都喊他永生了。
我听说永生于大理出现,可在我到达丫头你出生的那座村子时已为时已晚啦。”
老人脚步一顿。
“永生是我的师弟。”
······
段巧云迷迷糊糊地觉得浑身要散架了似的,好疼好痛,反正身体每一处是没受伤的,令得她可难受了。
她幽幽睁眼。
南宫衣雪与北冥离竹也看着她。
于是乎段巧云认命似地又闭了眼,有些欲哭无泪。
看来是永生胜了,死后的世界竟是如此。
连她们也没能幸免遇难吗······
“啊?”
南宫衣雪皱了皱眉。
她捏住段巧云的脸颊,狠狠向外扯。
“你想什么呢?我们当然还活着了!东生前辈救的你。”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现状,小姑娘还坐在一旁气鼓鼓的不想说话,北冥离竹有些无奈。
少女微冷的眼眸中到底是含着几分温度,不至于太过冷硬。
指尖轻点床沿,发出颇有节奏的声响。
片刻后。
她看向正在发呆的段巧云。
“和我们说说前因后果。”
段巧云眨眨眼。
“想从哪听?”